那人有病
六月初的芝加哥不算很热，然而会议上开的空调简直能冻死人。蔡安伦穿着西装都觉得冷，更何况那些穿着裙子的女人们。
他站在自己的展板上，零星过来几个人问他的方向，他也看出这些人只是象征性的问他，他自己PhD第一年，方向又不是太热门，人家对他能做出什么也是不抱希望，更别说主动咨询了。
第一天过后，他的摊子完全冷寂下来，于是干脆四处转转，了解一下别人最近做什么，凑个熟脸，方便以后抱大腿。
有个摊子从昨天开始就很火爆，他昨天开始就有些心痒痒的，希望那是个大牛，今天一来会场，直接就往那方向跑。
期间有两个东亚男生在聊，似乎讲的是中文，从他旁边路过，只听到他们说什么“果然漂亮”之类的话。
蔡安伦有些激动，他的方向是分子生物学，这专业虽然各个高校都有，但他认识的人无一不是千年博后，好些同学都转行计算机或者转研究癌细胞甚至人工智能去了，他很想看看这个行业的前景如何，这下听到有人评论那展板，走得更快了。
“安伦！你也来了？”有个女生喊他。
蔡安伦听到这声音，停下了脚步。
那女生快步走到他面前：“是我啊！”
蔡安伦一看她：“哦，童美清？”
童美清笑得很甜：“他们说你在UIUC，我来伊利诺伊快一年了，你也没来找我玩，对了，你知道我在西北大学吗？”
蔡安伦有些不自在：“我很少跟以前的同学联系。”
童美清很高兴，想过去拉蔡安伦的手：“我加了你的脸书，可你一直没同意我好友。”
蔡安伦微微避开她的手，假装理了理头发：“我很少上脸书看。”
童美清更高兴了：“怪不得！其实我看你的脸书上，总有很多人给你留言，你一个都没回复，我还以为你看不上我们这些人呢。”
蔡安伦脸部有些抽搐：“你找我有什么事？”
童美清跟在他后面快步走，听到蔡安伦问她，喜欢得眉开眼笑：“有几个男生想追我，可我还是喜欢你。”
蔡安伦连忙拒绝：“我有女朋友了。”
童美清点点头：“可那也不能阻止我喜欢你！对了哎，前面那个也是UIUC的展板，那女生做的方向跟你的很类似，可我看别人问她的都是些别的问题，那女生英文也不太好，说话磕磕巴巴的。我要是像她一样漂亮我就不读PhD了。”
蔡安伦无语，童美清是他大学同学，从一见面开始就锲而不舍地追他，这女孩长相甜美，性格又单纯，他很多次被打动，但不知为何，他对童美清总少了一些男女之间的情欲。
带给他男女之间情欲的女生，也只有由子了。
然而一想到这个，蔡安伦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一张美艳至极的脸，还有他的手滑过那人的锁骨时的触感。
蔡安伦吓得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乌七八糟的画面清理出脑中，又把注意力放在童美清身上。
如果实在要亲密的话，他很想把童美清当妹妹对待。
说话间，两人都到了那个被围一圈的摊子上，蔡安伦看着那个女生脸色微微发窘，她肤色白里透红，明眸皓齿，嘟唇粉嫩，一头长长的黑发垂肩而下。
“怎样，正点吧？”童美清对那女生赞叹不绝，“我要是长相跟她一样，我就去当明星了，还读什么博！”
“不，你比她好多了！”蔡安伦脸色沉了下去，转身就走。
“真的吗？真的吗？”童美清受宠若惊，“那你是不是同意我当你女朋友了？我家在台北给我买了房子，你连房贷都不用出的，也不用租房。”
蔡安伦心不在焉地点头。
童美清捂着心口：“你同意了！你同意了对不对！我真是太高兴了！你好，男朋友！”
蔡安伦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同意做你男朋友了？”
“刚刚啊！”童美清也不管周围都是自己一群教授博士，她快乐得像个小女孩一般，大咧咧地拉过蔡安伦的手，“你同意了，不能反悔！”
蔡安伦的西装袖子被她抓皱，又不好当着众人的脸给童美清脸色看，只好微微低声下气：“先放手！我有女朋友的，我没同意你！”
“不用担心，他被他女友甩了。”一个好听却有疏离感的女声从两人背后传来，蔡安伦一听这声音，顿时停下了挣扎。
童美清没听清楚那人说的什么，见到蔡安伦认命，噗嗤笑了声。
郑真伊好不容易从那群人当中找了个借口溜出来，正好看到蔡安伦和一个可爱型的女生拉拉扯扯的。她也知道那些在她摊子上和她说话的男生抱什么心思，但她英文没好到能像中文一般随意怼人的地步，又是结巴又是憋屈的，一看到蔡安伦，积攒的火气瞬间被点燃，开口也是毫不客气。
“他半个月前被甩的，现在单身。”
蔡安伦的脸涨红：“你什么意思？”
郑真伊看着他发恼，也觉得自己奇怪，为什么每次看到他，自己的情绪波动都很大。
她看向童美清，童美清也好奇地望她。
郑真伊微微一笑：“他骗你的，他没女朋友。”
童美清虽然作风比较傻白甜，可她本人不傻：“你和安伦认识？”
郑真伊莫名有些喜欢童美清，童美清这人不管是声音还是长相都很附和她眼缘，加上嗓音一直嗲嗲的，和田小岚一样。
她态度缓了下来：“我们一个系的，说不上认识，泛泛之交罢了。我要去洗手间了，再聊。”
童美清不客气了，拉着蔡安伦的手，笑得跟个小白痴一样：“男朋友，不准反悔！”
蔡安伦不想伤害她，可他更不愿莫名其妙地当了童美清的男朋友，于是鬼使神差地，冲郑真伊的背影喊了声。
“伊……伊！”
郑真伊脸上抽搐，转身一言难尽地看着蔡安伦。
蔡安伦赶紧把童美清的手拿开，快步走到郑真伊面前，在她一脸惊愕的神情中，把她抱在怀中。
“请你帮个忙。”情急之下，蔡安伦在郑真伊耳边轻声求助。
这是蔡安伦第一次主动抱她，轻轻的，颤抖的，紧张着的。
郑真伊忽然想到林绪的怀抱，同样是把她拥入怀中，似乎蔡安伦的拥抱更令她心安与满足。
那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满足感，没有任何陌生感和距离感。
这种满足感的自我意识，令郑真伊震惊得木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童美清湿润的双眼和委屈的声音传过来，两人才分开。
“我知道了！原来你们是男女朋友！刚才在逗我，我现在很生气！”
蔡安伦的耳根有些红，他心跳加速，来不及判断这种感觉是来自说谎演戏，还是来自他对郑真伊突然的拥抱，他只得说道：“对不起，童美清。”
童美清又是“噗嗤”笑出了声，眼中有泪光微闪：“其实安伦你这样的好男生，和这样的女生才是最配的。我知道你有女朋友的确很生气，可我一看到她，我又不生气了，毕竟她秀色可餐。”
童美清朝郑真伊挤了挤眼，俏皮可爱。
蔡安伦正想说话，郑真伊却已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童美清却怂恿蔡安伦：“快去追她！”
看着蔡安伦往女厕跑的身影，童美清哀怨地叹了口气，麻溜地打开脸书，迅速打了几个大字，发在蔡安伦的脸书首页上：“号外！蔡安伦的女友是个大陆妹，超漂亮超正点！”
配图是她之前偷拍郑真伊给别人讲解自己展板的照片，以及方才趁着两人不注意，偷拍的两人相拥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里的郑真伊，穿着米色T恤，水洗牛仔裤，站在展板前给一群各色人种讲解自己做的东西，相貌艳丽绝伦。
第二张照片里蔡安伦身穿西服，抱着郑真伊，眼神温柔似水，侧脸一如既往的迷人。
果不其然，照片刚发出来，就引起一大群回复，童美清连忙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屁颠屁颠地回复这些八卦，脸上那些装出来的哀怨早已消散不见。
郑真伊出来，果不其然看到仍在“演戏”的蔡安伦，她四处看了看，嘲笑道：“不用装了，她不在这了。”
蔡安伦不敢到处看，他平时本就是高岭之花，其他人见到他的臭脸也会自发躲避，可童美清不一样。
童美清是个没什么距离感也没有什么心机的女生，说喜欢他就使劲地追他，说讨厌一个人也能瞬间翻脸。
她喜怒形于色，性格又讨喜，人缘极好，就连蔡安伦自己，也不忍说什么伤害她的话。
郑真伊见他一副心虚的样子，有些无语，从他侧面走过。
“郑真伊，谢谢你。”蔡安伦突然出声。
郑真伊装作没听到，依然保持自己的步伐，只是走到自己展板的时候，她又发愁了，犹豫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跟过来打探消息的人继续磕磕绊绊地介绍自己最近做的东西。
她这第一年的轮转生涯，虽说最终选了个方向，但在新老板这里，她的成果其实几乎为零。这次开会，也是老板要求的，实验室每个人都来了。
只是郑真伊一向对自己相貌无视，一开始也没认真想过为何自己的摊位人会这么多，她真的认为自己的方向很热门。
到了第二天，她也意识到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们在想什么了，因此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午饭时间，郑真伊到会展外面找了家Yelp评分高的餐厅，打开了微信，看着依然没有动静的林绪头像，默默叹气。
自从他两个星期前回了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的消息回复。
最后的一条微信信息是郑真伊估算他下飞机时发出的。
“到了吗？”
这三个字带着似有似无的思念，牵绕着郑真伊。
蔡安伦也在同一家餐馆吃饭，还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郑真伊，带着心虚和烦躁。
他的钱包里一直存着郑真伊妈妈的那张遗书字条。
蔡安伦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把纸条还给郑真伊，但他决定试一试，走到郑真伊的面前去，在她惊愕的眼神中，说出了他想沉思了好久才想出来的理由。
“郑真伊，你的小挎包，可以借我背一下吗？”
郑真伊“噗”把嘴里的食物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