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有病
田小岚大包小包地拎着菜上楼，公寓的大门口，又恰好遇到一个华裔面孔的阿姨。
“小姑娘，你是中国人吧？会讲中文？累不累？”那个阿姨笑眯眯地上前帮她拎过一包菜。
田小岚长着一张圆脸，一双眼睛也是圆圆的，特别讨喜：“我是中国来的，谢谢大姐啊！”
“这小姑娘，嘴可真甜！”阿姨乐得合不拢嘴，“我的儿子也在这栋楼住啊。”
田小岚诧异：“您的儿子……是谁？”
这栋楼里的东亚面孔一共八个，田小岚性格外向，不管对方来自日韩还是越南新加坡，老早就跟人家混熟了。
“我儿子叫做蔡安伦。”阿姨笑着跟田小岚上了楼，“呀，你和我儿子楼上楼下呢！”
田小岚虽然和蔡安伦不熟，但毕竟一个系的，也笑着说：“我认识他，我们一个系的，都是同一年上学的。”
阿姨正是蔡安伦的妈妈江阿姨，她又念叨了几句，见田小岚讨喜，多问了几句。
“你一个人吃这么多菜呀？”
田小岚：“……”
“女生多吃点菜好哦，你长得不如伊伊好看，可这气色就比伊伊好。”
田小岚：“……！”
江阿姨聊了一会，见田小岚忙着削土豆，她也惦记儿子做什么菜，便心满意足下楼去了。
蔡安伦正在做饭，见到妈妈回来，两手空空，问道：“阿妈，没有我的信？”
江阿姨一看手上的钥匙，一拍脑袋：“哎呀！忘记啦！欸，刚才在楼梯口，我见到个中国来的女孩子耶，就住楼上！她说她认识你！”
蔡安伦知道妈妈说的是谁，笑了笑：“是不是叫做田小岚？”
江阿姨摇头：“没有问名字！安伦啊，你这个菜，以前没见你做过耶。马铃薯还能这样烤？哟，你这是做了很多次嘛！炉火纯青的！”
蔡安伦愣了愣，无意识地翻了一下锅铲。
江阿姨连忙压着儿子的手：“这一边刚刚翻过了，该轮到另外一边了！”
烤马铃薯……这曾经是郑真伊很喜欢的一道菜。
一年半前，她在疗养院里，无意中吃到田小岚做的烤马铃薯，多吃了几口。从那之后，蔡安伦便有意无意学了这道菜。
这一年多以来，他独自一个人住，饮食却依然保留着那段时间里的爱好。
他喜欢吃什么，他就做什么给她吃，长达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他几乎全是就着郑真伊的饮食习惯。
“傻儿子！”江阿姨见蔡安伦似乎有心事，怕他烫着，叫他去看书，自己却在一旁唠叨。
“伊伊小可爱也喜欢吃这道菜噢。伊伊长得又高又漂亮，和我家安伦很相配嘛！”
蔡安伦假装看文献，但脑子里想的却是郑真伊。
他好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自从她跟自己求救，让他帮委托熟人找心理医生之后，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联系过。
“咚咚咚！”
江阿姨在做着红烧肉，腾不出手来，连忙喊：“安伦！有人敲门啊！”
蔡安伦走过去，往猫眼外看，开了门。
“田小岚？有事吗？”
田小岚一身的油烟，头发油腻腻的，似乎赶得有些急，急急地说：“一会来我家吃饭！我走了，火还在开着。”
“是楼上的小姑娘耶？”江阿姨也过来想打招呼。
蔡安伦漠然关了门：“我跟她不熟。”
江阿姨狐疑地看了一眼儿子：“安伦啊，我看这小姑娘很招人喜欢啊，你没有女朋友，谈一个嘛！”
蔡安伦微微嫌弃：“她有男朋友的。”
江阿姨又惋惜了几句，母子俩又忙碌了会，准备一起吃晚饭。
“咚咚咚！”
又有人敲门了。
蔡安伦有些火，这次没有看猫眼了，直接开了门：“又干嘛？！”
一张清冷绝美的脸出现在他面前，那人黑发长垂，嘴角微微一弯。
“你好，蔡安伦。”
蔡安伦怔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
江阿姨看到儿子异常，跟跑到门口，一看到那女孩，顿时乐得扑上去，一把抱住她。
“伊伊！我的小宝贝！”
郑真伊也回抱了江阿姨，她笑颜望着蔡安伦，目中全是温和，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针锋相对的凌厉。
“赏个脸，上去吃饭？”郑真伊发出邀请。
“上……上去？”蔡安伦觉得口干舌燥，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郑真伊不是GAP了一年么，怎么现在过来了。
是了，她离开米国，已经一年多了……
“我现在住田小岚的隔壁，昨天刚到的，不好意思，现在才告诉你。”郑真伊拍了拍江阿姨，问道，“江阿姨，要去与我烛光晚餐么？”
她与江阿姨的第一顿饭，就是烛光晚餐。
江阿姨高兴得直抹眼泪：“我的伊伊小乖乖，好啊好啊，一起吃饭，一起吃饭。安伦，快来！”
蔡安伦下意识地看向那盘烤马铃薯。
江阿姨注意到儿子的异常，一看那烤马铃薯，又是兴奋地推荐给郑真伊：“这是我儿子做的，说来也奇怪，他一到米国，做饭这些事，都无师自通了。”
郑真伊的目光也看向那盘烤马铃薯，随即转向蔡安伦，眼中含笑。
蔡安伦眼里闪动着一丝不安，似是有什么事情被窥探了。
她会知道吗？
“拿上来，一起吃吧。江阿姨，我们走吧！”
江阿姨拿上那盘烤马铃薯，与郑真伊一同出门，过了一会才想起儿子：“安伦啊，今晚我们女生的烛光晚餐噢，你自己吃饭吧！”
蔡安伦笑着点了点头，关上门，颓然靠坐在门口。
她来了！她回来了！
一时间，蔡安伦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情怀，他不知如何去面对，之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男人，两颊通红。
蔡安伦默默看着自己，这一年多的时间，额头多了一丝皱纹的痕迹，眉间隐隐的川字，也开始有了征迹。
“咚咚咚！”
门又响了。
蔡安伦心里一惊，心脏狂跳！
会是……她吗？
他连忙梳了梳头，再拿过镜子后面的香水，在空中喷了喷，甩了甩头，出去开门。
“安伦啊，那个田小岚家呢，没有蜡烛！我记得你有熏香蜡烛，在哪里在哪里？”江阿姨进了屋，开始翻东西。
蔡安伦略微有些失望。
江阿姨嗅了嗅儿子：“你喷香水了？”
蔡安伦连忙否认：“刚才厨房油烟大，我弄了些空气清新剂。”
说话间，江阿姨也找到了蜡烛，屁颠屁颠离开了。
蔡安伦关了门，坐在餐桌前，看着那一锅米饭和一盘红烧肉，哭笑不得。
他夹过一块肉，就着米饭开始咀嚼，这是他到米国两年多的时间里，一成不变的孤寂的晚饭routine。
“咚咚咚！”
门又响了。
不用说，肯定是阿妈过来拿红烧肉的。
蔡安伦想都没想，去开了门：“阿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丢三落四……”
门外的女生在安静看他：“一起吃饭？”
蔡安伦嘴里还含着米粒，见到那那女生，心跳一下加速，想都没想，“砰”一下关门了！
郑真伊有些疑惑，但也知道自己似乎不受欢迎。她也不拖沓，转身离开。
蔡安伦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把嘴里的菜和肉囫囵吞下，又去喝了口水漱口，这才开门。
走廊里，那女生的身影即将走到转角。
“喂！”他喊了起来。
郑真伊站在远处，听到声音，朝他望过来。
刚才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又涌上来，蔡安伦一下又沉默了。
两人就那样彼此对视。
最终蔡安伦还是退回了房门，关了门。郑真伊则面无表情上楼去。
江阿姨依旧很浪漫，虽然田小岚为郑真伊接风所做的晚餐并没有邀请她男友亚历山大，但江阿姨还是特特建议留一份甜点给亚历山大。
“我跟你们说吼，男生也很喜欢甜食哒！以前我们邻居家有个阿公，嗜甜如命，五十岁牙齿就掉光了。牙齿掉光那一天，他比谁都乐。你们猜为什么呀？”
郑真伊知道那个老爷爷，慈眉善目的，很喜欢吃江阿姨做的凤梨酥。
“因为可以肆无忌惮吃甜的了？”田小岚猜测。
“你们小女生这么聪明，我就不该问！”江阿姨假装生气。
田小岚好奇：“你儿子喜欢吗？”
江阿姨摇摇头：“我家安伦，从小就不爱吃甜的。”
郑真伊心里一动。
她住疗养院的时候，田小岚没少给她做甜食。但她记得，有几次她为了试探蔡安伦，让蔡安伦与她一同吃那些甜食。
他吃得很欢实。
“不吃甜的，人生就少了很多乐趣啦！”田小岚擦擦嘴，跑去冰箱，把冰淇淋蛋糕拿出来。
“真伊，生日快乐！”田小岚笑嘻嘻的。
郑真伊笑纳了。
田小岚问：“生日愿望是什么？”
郑真伊愣了愣。
田小岚一脸八卦：“是不是找男朋友？”
找男朋友吗？
郑真伊摇摇头：“没想过，如果真要有一个，那就祝你和亚历山大恩爱永久吧！”
江阿姨插嘴问：“伊伊，你和你老公离婚了吗？”
田小岚一下闭了嘴，昨日郑真伊和她坦白林绪的事了，除了唏嘘感慨之外，田小岚什么话也说不出。
“唉！”田小岚叹气。
“咚咚咚！”
有人敲门。
田小岚疑惑了：“咦，会是谁呢？”
江阿姨说：“你的男朋友阿山？”
田小岚一笑：“他叫亚历山大啦！可他晚上要写论文。”
门开了，蔡安伦正站在门口。
“阿妈，你……什么时候回去休息？”
蔡安伦低着头，没有去看屋子中的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