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有病
江念恩果然看到了那个本子，她一直盯着那些字发呆。
蔡安伦也装不下去了，他翻了个身，想了想，还是坐了起来，叹了口气。
“阿妈，你听我解释。”
江念恩肩膀微微抽动，蔡安伦心里不好受，下了床，从后面抱住了妈妈。
“阿妈，去年的五月六月，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我跟你说过。”
江念恩推开了儿子：“龙生龙，凤生风哦。”
蔡安伦再次上前去抱着妈妈。
“对不起，我……”
江念恩这次没有推开儿子，她叹了叹气：“你和她，当时都不是单身，是吗？”
蔡安伦点头。
江念恩推了儿子出去，黑暗中，她一掌打了儿子一个耳光！
“蔡刚荣用婚外情骗了我，你当时明明有由子，郑真伊当时也有男朋友，你们就勾搭到一起了？你们蔡家的基因，果然很厉害！”
蔡安伦不作声。
用情专一，婚内忠诚。
这是江念恩这一辈子来的最大底线，而她的丈夫、儿子，与这两句话毫不相干！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对不起！”蔡安伦也只能这么说。
江念恩打开了大灯，直视儿子：“你喜欢郑真伊是不是？”
蔡安伦心里一慌：“我……”
“她在台湾的时候就四处招蜂引蝶，就连蔡刚荣也对她极尽谄媚。你们父子俩品味很像嘛！”
蔡安伦愣了，这事他从未听妈妈说过。
“什么？”
江念恩也觉得自己失言，冷脸解释：“你爸有一次去找我问你的事，看到她了。我说她结婚了，你爸爸还想请人家女生出去吃饭，要带她去周游全国。”
蔡安伦火气腾地上来了：“他真这么说？”
江念恩“扑哧”一笑：“真这么说，但是伊伊也很好玩，说了句‘您太老了，配不上我’，你爸爸当时那恼羞成怒的啊。”
两人这么说着说着，也放开了。
江念恩看着比她高几乎两个头的儿子，叹气：“儿子啊，不是我封建，可伊伊是有夫之妇。她结过婚的，虽然人也漂亮，也聪明。但你一个未婚的男生，怎么能娶一个离过婚的女生呢。”
她一直对过去被骗的经历耿耿于怀。
蔡安伦脑子闪过一句话“你不也是和一个有妇之夫发生关系，之后他离婚了才嫁给他的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猛然紧紧闭了嘴。
那是妈妈的逆鳞。
她想极力摆脱这一个让她痛苦大半辈子的事实。
蔡安伦心尖微微颤抖，主动抱了抱妈妈。
“我知道的。”
江念恩在儿子怀里说道：“你可以把她当妹妹噢，这样就不会有男女感情了。你可以去和由子何好嘛！”
蔡安伦说：“由子已经有男朋友了，他们估计要结婚的。”
江念恩随口说道：“有男朋友你也可以……”
她一惊。
蔡安伦假装没有注意到妈妈的口误和异常。
“阿妈，我有些困意，想睡觉了。”
江念恩连忙点头。
蔡安伦和妈妈互道晚安，黑暗中，他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和妈妈今晚这般，简直是啼笑皆非。
他们口中的郑真伊，说不定从未考虑过他。
他又有什么资格讨论人家的婚姻状况与自己的关系呢？
真的是想太多了。
蔡安伦越想越无趣，干脆睡了。
楼上的郑真伊，却在这时醒了过来，她看了看时间，凌晨五点。
她暂时寄居在田小岚的客厅，田小岚把她露营用的睡袋和充气床垫借给郑真伊，郑真伊睡得还算安慰。
凌晨五点，窗外已经微微亮了。
郑真伊的手机闪了闪，她拿过来一看，是林绪发来的信息。
“钟喜喜给我转的钱，我转了一半给你，另外有两百万给了你小舅舅。剩下的钱，我自己留下来了。伊伊，我想收养你的弟弟。钟家不想要这个孩子，但他是无辜的。你弟弟不到六岁，如果没有人管他，他的人生就废了。”
郑真伊回了句：“你可真高尚。”
她又把这话删掉了。
林绪：“我和我姐姐当年就是姐弟俩相依为命，你和你弟弟的境况，让我想到了我自己。伊伊，对不起，我不想去自首，我想把你弟弟先养成年了。”
林绪：“请你原谅我的私心。”
林绪：“伊伊，我养父母也这样建议我的，我跟他们生活了这些年，很清楚有人养，和没人养，对小孩子来说，有多大的不一样。”
林绪：“伊伊，我还有另外一个私心，我不想和你离婚。伊伊，我爱你。”
郑真伊的手机掉下了地毯上，发出较大的响声。
田小岚的呼噜声从她房间传出，看样子没有吵到她。
只是，不多时，门外有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郑真伊去看，发现是江阿姨，她开了门。
“伊伊小宝贝啊，我听到你好像醒来的声音了，阿姨也睡不着了，能不能陪阿姨走一走？”
郑真伊点头，拿了田小岚的钥匙，锁了门。
十月初，香槟小城的凌晨很冷。
江念恩和郑真伊都没有穿外套，两人走在依稀的晨光中，没有路灯，偶尔一两辆车子驶过，很安静，也很寂寞。
“伊伊，我十八岁那年上大专，在学校遇到了蔡刚荣，那时他三十岁，到广东做生意。”
九十年代到广东做生意的台商很多，加上广东改革开放，一切欣欣向荣。
江念恩大专第一年，就遇到了去深圳考察的台商蔡刚荣。
蔡刚荣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一直和江念恩说，他对江念恩一见钟情。
那时在大陆做生意的很多台商都喜欢找学生妹，蔡刚荣也不例外，即使他在台湾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和一名漂亮的妻子。
他遇到了几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多方抉择后，发现江念恩最温柔，感情世界也一片空白，也最好控制。
蔡刚荣送了几束花，陪着江念恩吃了几次路边摊，就轻易把小女生的心收买了。
从此江念恩变成了蔡刚荣在大陆考察那半年里的固定伴侣。
江念恩放弃了学业，安心当了家庭主妇，每天憧憬着“嫁到台湾去，当一个人人欣羡的家庭主妇”，直到怀上了蔡安伦。
蔡刚荣知晓江念恩怀孕后，直接消失了。
江念恩未婚有孕，又被学校开除学籍，一度想不开。她永远都记得直到蔡刚荣放弃了她的那个晚上，她一个人半夜去小梅沙爬山，想从最陡峭的地方跳下去。
“伊伊啊，你知道小梅沙吗？那时候没有任何的开发，我爬到了山顶，看着对面灯红酒绿的香港。”
江念恩讲着讲着，眼泪冒了出来。
“我在想，台湾是不是也这样，和我过得日子，完全不一样。他们有着好看的电视剧，有着好听的歌曲。我肚里的孩子，还没经历过这一切。”
“我又不想跳了。”
郑真伊轻轻拉过江念恩的手。
“我回到了台山，我爸妈不认我这个女儿，没有亲戚接纳我。我又去了深圳，我把我认识的所有台湾人都一个一个地询问，终于有一个人说，他认识蔡刚荣。”
“我跪下来求他，让他给我捎话给蔡刚荣。我只求他把我的孩子带去养。”
“伊伊，我很傻，是不是？”
郑真伊没有回答，她依然牵着江念恩的手。
江念恩擦了擦眼泪：“最后我快生孩子的时候，我爸妈终于接纳了我。他们顶着白眼，帮我把蔡安伦养了几年。我那几年一直在台山，再也没回过深圳。”
“再后来，就是江门引进了大量外资，出现了很多的中外合资公司和企业，我就那么巧，正好去了一家台资的摩托车工厂。”
“那个摩托车工厂的主管，正好就是蔡刚荣。”
郑真伊松开了江念恩的手，搂住她微微抽动的肩膀。
“蔡刚荣和他老婆又生了两个女儿，他一共有四个女儿了。知道我生了他的儿子后，对我倒是殷勤了很多。再后来，他觉得要把安伦带去台湾，给他爸看一眼。”
“我们就结婚了。”
“他的前妻非常恨我。你记得你在高雄那几天吗？有一个大妈，经常来骂街？”
郑真伊答道：“那就是他前妻？”
江念恩点头：“我也恨恨蔡刚荣。可蔡刚荣对安伦是真的好，时间长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原谅他了。”
郑真伊想起江念恩的单身生活，沉默了。
若是原谅，早就跟蔡刚荣一起生活了吧？
江念恩自从和蔡安伦到了台湾之后，再也没有生第二个孩子，她一心全扑在儿子身上，与老公也长期两地分居。
这不可能是原谅的模样。
“江阿姨，您把我喊出来，是想说什么呢？”看着天色即将破晓，郑真伊决定直截了当问江念恩。
江念恩停了脚步，两人一同坐在公园的长凳上。
凳子上有露水，冰得两人同时蹦起来。
江念恩看着郑真伊，郑真伊也看着江念恩，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伊伊啊，我约你出来，其实是想告诉你这些事情。你知道的，我为了蔡安伦，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郑真伊点头：“江阿姨，您很了不起。”
江念恩没有去看郑真伊，低头说：“所以，我不希望蔡安伦重蹈我的覆辙。”
郑真伊望着江念恩，猜测她的意思。
江念恩没有遮掩：“伊伊，我知道你和安伦的事了。我也知道安伦爱你，可我还是想拜托你，可不可以离开我的安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