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蜜果
气温是最好的时间衡量, 天气越热，意味着距离高考的日子就越近, 大家的压力就越大。高考前一个月, 学校出了一件事，补习班有个学生失踪了，家长和学校都找疯了, 最后报了案, 第三天晚上才把人找回来。
据说是压力太大所致，那姑娘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憔悴得不行, 听说有些神志不清了, 最后没办法, 只能暂时退学, 接受心理治疗。
这件事影响很大, 还上了当地新闻, 学校紧急召开大会，让各班班主任多给学生做心理疏导，让学生不要太紧张。数学课上, 李志斌没有急着上课, 站在讲台上, 看着大家：“你们觉得高考可怕吗？”
底下议论纷纷, 有人说可怕, 有人说没什么好怕的——
“怕啊, 怕考不上好学校被家里逼着复读，也怕以后找不到工作。”
“十几年寒窗苦读, 能不怕吗？怕归怕，但总不能怂了。”
“没什么好怕的, 我现在只想快点考完快点解脱。”
“我也是, 只要一想到高考结束，我就兴奋。”
李志斌笑了笑，说：“其实人生啊，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战胜了自己，你就赢了。”
陆时勉看向身旁纤瘦白皙的小姑娘，低声问：“你怕吗？”
丁蜜歪头看他，然后摇头：“怕，又不怕，还隐隐有些期待。”想了想，忍不住笑，“你不用担心我，我心理素质可好了。”
陆时勉哼笑：“没发现。”
丁蜜：“哼。”
下午体育课结束，陆时勉跟几个男生打完球，顶着一身汗回到教室，头顶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丁蜜把水瓶递给他，又低头做试题。
好像这样的事已经做过几百遍，默契度满分。
有个男生看了眼，有些羡慕地说：“勉哥同桌真好，我同桌就知道给我划三八线。”
陆时勉喝着水，看了眼丁蜜，低头乐了，与人调侃：“你怎么知道她没给我划三八线？”
丁蜜尴尬，她也是被他逼急了啊，每次讲题她转不过弯来的时候，他都要打击她一番，骂她笨。
她气极了才给他划了三八线。
“真的啊！”男生惊讶。
陆时勉薄薄的单眼皮微微上扬，放下水瓶，顺手拍拍丁蜜的脑袋，勾着嘴角：“真的，凶起来还踩人。”
男生又是一阵惊呼：“哇喔，看不出来啊。”丁蜜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脾气很好的样子，哪知道还会踩人。
丁蜜尴尬得脸都红了，抬头瞪向陆时勉，那人笑得肩膀微颤，心情似乎好极了，目光跟她对上，慢慢收敛神色，眉梢轻挑：“难道不是？”
丁蜜有口难辩，急了，低头直接踩他一脚，咬牙切齿道：“是！”小姑娘解气地哼了声，骄傲地抬高下巴，又转回去做试题。
陆时勉疼得皱了下眉，几个男生目瞪口呆，还真有人敢踩陆时勉啊。
徐骞大笑，秦漾早就见惯不惯。
副班长摸摸下巴，公然调情可不好啊！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李志斌背着手从后门走进来，一群人忙跳回座位上。陆时勉踢开椅子坐下，看向身旁的女孩儿，那张脸透着粉色，睫毛长而翘，轻轻煽动。
丁蜜撇头凶瞪他，看什么看！
他蓦地勾勾嘴角。
似乎年少所有生动的故事，只跟她有关。
第二天，轮到丁蜜跟陆时勉做值日，丁蜜小心翼翼地擦掉黑板角落的倒计时，把30改成29。
一天少过一天。
陆时勉把扫帚放好，看见她站在那边发呆，过去拍了下她的脑袋：“回去了。”
丁蜜哦了声，放下黑板擦，跟他回座位。
班里关于两人的谣言在这几天忽然多了起来，不过陆时勉考试总是第一名，长得帅，除了性格有些冷，也没什么架子，班里男生女生对他都存着几分好感。
男生倒没那么八卦，毕竟有副班长和班长带头，还有徐骞当众表白在先，即便是陆时勉这个学霸早恋了，对象还是同桌，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在这个班级里，学霸的世界都比较令人费解，早恋了还能保持学习成绩稳定，甚至飞升。
陆时勉那边风平浪静，丁蜜的处境就比较尴尬了，上厕所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议论她的名字了，厕所隔间传来几声议论：“听说她从初中就追着陆时勉了，那时候年龄那么小，够不要脸的了。”
“要是能追上陆时勉，小学开始我也愿意。”
“你也不要脸了。”
“哈哈哈哈。”
厕所门推开，两个女生走出来，还是别班的，看见丁蜜和杜明薇就站在外面，惊得脸色微变，几个人面面相觑。杜明薇搂着丁蜜看向她们，讽笑道：“都快高考了，还这么操心别人的事，真是闲的。”
那两个女生满脸尴尬，自知理亏，又觉得不服：“你们班传出来的，怪我们吗？”
杜明薇：“哦，谁传的？”
“我们怎么知道。”
“不知道真假你们乱说什么？”
“……”
又有一拨人走进厕所，眼看着要吵起来了，丁蜜拉拉杜明薇的袖子：“算了。”
两个女生趁机溜走了，杜明薇看向她：“就你好说话。”
“其实她们说得是有些夸张难听，不过……”丁蜜小声嘀咕，怕人听见，没敢说下去。
“心虚？”
“……嗯。”
丁蜜没骨气地点头，杜明薇懒得搭理她。两人上完厕所，班长不知何时进的厕所，从隔间出来，挤到她们旁边洗手，低声说：“丁蜜，你别放心上，这种话听多了就习惯了，我们自己想要什么我们心里清楚就行。”
自从上次电影院偶遇后，班长跟她的关系就自然亲密起来，连带着杜明薇，三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成了铁三角。
丁蜜笑了下：“我知道，我没为这些烦恼。”
班长看她一眼，还是告诉她：“不是，我是说，班里传得这么起劲儿，班主任可能已经知道了，也许会叫你去谈谈。”
丁蜜心惊，脸都吓白了。
班长拍拍她的肩膀，以过来人的语气鼓励道：“要挺住，熬到高考结束就行了。”
丁蜜明白过来，又镇定了几分，郑重点头：“你说的对。”马上就要高考了，高考结束以后谁还管你做什么？上大学就可以好好谈恋爱了。
三人一块儿走出厕所，准备去吃饭，杜明薇坏笑：“班长，很有经验啊。”
班长咳了声：“你也很有经验嘛，昨晚小树林看见你跟徐骞了。”
杜明薇脸立即红了。
丁蜜瞪大眼睛：“！！！”
“你们……”
你们竟然在小树林相遇了？
班长和副班长，杜明薇和徐骞也……
丁蜜觉得很受伤，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杜明薇红着脸，抬头望天。
丁蜜把人拽回来，眯眼看她：“可以啊，明薇。”
杜明薇尴尬地咳了几声，她要怎么说……她完全是被徐骞那家伙带偏的，班长忽然问：“丁蜜，你跟陆时勉没去过小树林？”
丁蜜张张嘴，哦对，她跟陆时勉没去过，她跟陆时勉竟然没去过！
中午吃完饭，散步回教室，杜明薇红着脸小声问：“蜜蜜，你跟陆时勉接过吻了么？”
丁蜜脸也红了，想起过年影音室里令人脸红心跳的初吻，小声回：“接过啊……”
就一次。
杜明薇惊喜不已：“我还以为陆时勉挺能忍的呢，原来男生都一样。”
丁蜜心想，是挺能忍的。
初吻过后就没亲过了。
两个小姑娘就接吻这个话题，红着脸小小交流了一下。
晚自习，丁蜜心里惦记着小树林，青春只有一场，她想跟陆时勉钻一次。放学后，故意磨磨蹭蹭地拖延了十几分钟，陆时勉也不催她，在翻一本黑皮书，全班大概就他一个人还有闲心看课外书了。
班里只剩下三五个人，陆时勉把书塞进课桌，丁蜜终于磨蹭好了。
两人一块儿下楼，陆时勉迈着长腿走在前面，丁蜜忽然叫住他，指着另一边，有些紧张：“我、我想走这边……”
走这边能经过操场的小树林。
陆时勉顿住，回头看她，丁蜜已经背着书包往那边走了，他低头戳了下眉，跟上去了。
校园树荫繁茂，夜风习习，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在夜里格外清晰，丁蜜因为心怀不轨，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蓦地，她鼓足勇气回头。
陆时勉双手插兜，高大修长的身影笔直地站在她后面，低头睨她。
昏暗中，少年目光如星，仿佛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丁蜜尚未行动，脸先红了。
陆时勉把手抽出来，若有所思地看她，嘴角似乎翘了一下。丁蜜觉得她再不行动，他下一秒可能就要骂她了，比如：你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
陆时勉身形一晃，下一秒，少女纤细柔软的手臂忽然抱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
亲……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丁蜜懊恼得脸红，脚落回平地，低声一抱怨：“你好久都没亲过我了……”
陆时勉愣了下，忽然笑出声，乐得不行。
“笑屁啊！”丁蜜急得打人，有那么好笑吗？丢死人了！
忽然一束光照过来来，年级组长吼了声：“谁在那边！”
丁蜜吓得魂飞魄散，拉起陆时勉就跑，陆时勉：“……”
他其实觉得没必要跑，随便编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了，但丁蜜似乎吓坏了，脚下生风似的往前跑，还拽着他不放。两人跑出小树林，丁蜜连忙松开他的手，朝车棚跑去，生怕被人看见他们刚钻了小树林。
陆时勉气笑了，回头看了眼，哪会有人追上来。
一路上，丁蜜脸都红着，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看都不敢再看陆时勉，一个人慢吞吞地骑着自行车，盯着少年的背影暗自懊恼。
直到别墅外，陆时勉忽然叫住她。
丁蜜觉得他要骂人，假装听不见，飞快地蹬着自行车就要超越他。
陆时勉一把拽住她自行车后座，丁蜜被迫停下，这还不止，少年用蛮力把她连人带车一块儿拽得后滑了一米，她恼羞成怒地回头：“干嘛呀！”
陆时勉单脚支撑自行车，忽然弯腰靠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拍拍她的后脑勺：“好了，回去吧。”
丁蜜满脸通红，呆呆地摸摸额头，隔着刘海，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还不走？”
“……我马上回去！”
少女蹬着自行车，飞快地走了。
李志斌最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连语文老师章丽辉都知道了，章丽辉说：“我觉得丁蜜学习还是很认真的，应该不会把心思放到别的地方上去，不过……”
陆时勉确实优秀，也难保小姑娘不动歪心思。
李志斌抽着烟，叹息道：“班长和副班长学习也认真，不还是早恋，说了还不听，幸亏他们成绩没下滑。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班上那几个有苗头的，学习都还不错。”
章丽辉笑笑：“是不是觉得挺难办的，想找他们谈话，又怕影响他们的心态？”
“对。”李志斌确实很烦恼，所以这几天一直犹豫，要不要找丁蜜谈谈。
章丽辉想了想，给他出主意：“要不我帮你找丁蜜聊聊？我是女老师，可能跟小姑娘更好沟通一些。”
李志斌觉得这办法可行，感激道：“好，那麻烦你了。”
放学后，丁蜜被章丽辉叫到办公室，还有些莫名：“老师找我有事吗？”
章丽辉穿着夏季改良汉服，靠在办公椅上，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笑了笑：“复习吃力吗？”
丁蜜一直很喜欢章丽辉，顿时受宠若惊：“还行……”
“你的语文和英语考了好几次第一，数学和物理吃力对吧？”
“嗯……”
“你可以跟陆时勉多学习一下，不过……”章丽辉顿了下，似乎在想要怎么继续。
丁蜜眨了下眼睛，一颗心被吊在半空，忽然紧张起来，听说班主任在追语文老师，不会是班主任让语文老师找她聊人生理想的吧？
章丽辉接着说：“不过还是要把握一下尺度，最近听到一些不好的谣言，快高考了，老师们都希望你们能把心思放到高考上。”
丁蜜脸色涨得通红，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低头答应：“好……”
章丽辉见小姑娘脸都红透了，想了想，又说：“还有二十多天，马上就熬到头了，回去好好复习吧。”
“好。”丁蜜红着脸走出办公室。
因为不是班主任亲自找她谈话，除了杜明薇，班上没人知道这件事，丁蜜也没把这件事告诉陆时勉，羞耻过后，更加紧了复习。
五月中三模考，丁蜜考了班级第七，徐骞考进了前五，看得出来他已经非常努力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大概熬夜熬得有点儿多，黑眼圈跟丁蜜有的比，连痘痘都冒出了几颗。
班长被挤出了前五名，难过得快哭了，杜明薇安慰她：“你别哭啊，只差三分。”
其实，杜明薇心里自豪又心疼，徐骞是真的下了狠劲儿了。
班长哭丧着脸：“我怕我跟他考不到同一个学校啊。”
丁蜜也很绝望，除非高考她超常发挥，不然她跟陆时勉也考不到一个学校。
“考一个城市不行吗？”她小声问。
“不行，我们说好大学毕业就领证的，然后一起考研，考研期间把孩子也生了，要是不是同一所学校，就住不到一块儿了。”
丁蜜和杜明薇张张嘴，惊讶不已，原来班长和副班长已经把生孩子都提上日程了啊！
听完班长的话，丁蜜也有些急了，感觉还是要考到一个学校才行。
在这样焦虑又紧张的心情下，日子一天天过去，六月如期而至。
考前当晚，两人骑着自行车离开学校，到了安静的路段，两人从车上下来，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前走，夕阳的余辉洒在他们肩头，温柔静谧。丁蜜想了想，说：“明天我妈妈想送我去学校。”
陆时勉看向她：“你想让他们送？”
丁蜜摇头：“我不要他们送，明天我还骑车，可以吗？”
她总觉得紧张，感觉看见他，会比较安心放松。
依照惯例，每年高考都会造成交通拥堵，昨晚陆父专门提醒司机明天提早一个小时上班，随时准备送陆时勉去学校，以免堵车，但陆时勉拒绝了。
陆时勉单脚撑着自行车，轻笑了声：“明天早点儿，别迟到了。”
丁蜜笑开，用力点头：“好！”
高考第一天。
周青早早做好早饭，把薛宁和丁蜜叫起来，丁蜜昨晚没再复习，睡得很好，薛宁反常地看了半宿的书，精神状态不佳，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
薛振看看她：“怎么了？紧张？”
薛宁咬着肉包子，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嗯，有点儿。爸爸，要是我考不上，你不会还要我复读吧？”
薛振：“……”
到底念及她今天高考，忍着怒气轻言轻语：“你先好好考，实在不行，爸爸再帮你挑个好的职校，学个好专业。”
薛宁松了口气，又觉得揪心，毕竟花了一年时间，要是真的连三本都考不上，怎么都觉得不甘心。
丁蜜低头吃饭，没参与他们的话题。
周青看向她：“等会儿别骑自行车了，我跟你叔叔送你们去，就在考场外等着，考完了我们一起去吃饭。”
丁蜜早就想好说辞：“不用了妈妈，我习惯每天早上骑车去上学，高考也一样，要是突然弄得这么隆重，我反而会紧张，你就让我自己去吧。”
周青顿了一下，说：“行，那我陪你骑车去。”
“不、不用……”丁蜜连忙拒绝，“我想自己去，我考完试去找你们。”
周青还想说什么，丁蜜已经吃饱了，放下筷子，拿上东西，跑向门口，“我先走了。”
丁蜜跟陆时勉骑车到学校，停好车，丁蜜忽然把脑袋伸过去，非常认真地说：“陆时勉，你摸摸我的头。”
“嗯？”
陆时勉低头看她。
“快点儿啊，我有点儿紧张，你摸摸我的头，我就不紧张了。”
陆时勉笑得有些无奈，不过还是依言在她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丁蜜叫了一声：“你轻点儿啊。”
“轻点儿怎么开光。”少年低笑。
丁蜜手指飞快地整理好头发，抬头一笑：“好了。”
陆时勉看着她：“丁蜜，好好考。”
丁蜜抿紧唇：“嗯，你也是，作文好好写……”
“啰嗦。”
两人站在阳光下，对视一眼，丁蜜忽然笑了，嘴角梨涡深陷，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每考完一门，总有人崩溃哭泣，觉得自己考砸了。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丁蜜前所未有的轻松，天空明亮如洗，她穿过嘈杂喧闹的走廊，奔到陆时勉的考场，看见有人抱在一起，是班长和副班长，两人激动得跳起来。
走廊上欢呼声阵阵，试卷草纸书本漫天乱飞。
“终于考完了，去他妈的高考！！！！”
“一切都结束了，我今晚要去嗨！！！”
“考不上算我输！！！”
……
丁蜜扯下漂落到头顶的纸屑，心底忽然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抓住陆时勉的领子，正要跳上去亲人一口，楼下忽然传来一声爆喝——“你们这群臭小子！想造反啊！别以为毕业了老子就收拾不了你们！”
声音响彻云霄啊。
震得丁蜜一愣一愣地，低头看去，原来是年级组长被乱飞的书本砸了脑袋，正抬头看上来，撸起袖子就准备上楼抓人，但大家好像都不再害怕，有人笑，有人闹。
终于自由了，谁还怕年级组长啊？谁还在意那一两声的骂？
丁蜜忍不住弯了嘴角，抬头看陆时勉。
陆时勉闲散地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
“丁小蜜，你胆子又肥了啊？说说，你刚才想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