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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倾城

        

六。四章


        

林池没有问过索瞳要怎么复仇, 也不知道他该怎么才能报复几乎是庞然大物的北周王朝。


        

他依然每天来,还是过去照顾她的模样。


        

只是如果不是因为威胁事件, 林池或许还会觉得同情, 但此刻只觉得不安和防备。


        

照顾她的侍女伺候的越发诚惶诚恐,房间里所有能够自伤的物品都消失殆尽,甚至连吃饭也用的是无害的木勺。


        

这样的生活之下, 就连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


        

无法说话, 无法交流,无法动弹, 林池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总是很容易就入睡, 然后再醒来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索瞳在她每天的饭食里下了药, 容易昏睡而丧失意志的药。


        

林池这样猜测。


        

她开始偷偷减少进食, 嗜睡的症状果然好转了一些, 林池才明白, 索瞳是想囚禁她。


        

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比不知道好多少。


        

所以说,死去果然比活着要轻松,至少如果死了的话, 她就不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不想留在这里, 但也不想有人因为她而死。


        

但也许是因为这样, 索瞳的一切不再对她隐瞒, 不时有人进来找他, 他们叫他“殿下”,说着林池完全不明白的话。


        

林池稍稍留心了一下, 捕捉到关键字。


        

“联系”、“策反”、“逼宫”、“屠戮”、“报仇”、“计划”……


        

这些莫名其妙的词拼合起来依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索瞳自然也不会对她解释。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索瞳带着林池要搬离的时候。


        

索瞳匆匆而来,简单吩咐过这里的人收拾之后, 就轻声对林池道:“我们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你的身体……”


        

林池摇头表示没关系。


        

索瞳勾起唇,似乎是笑了笑,同时俯身连着被褥抱住林池,径直将她抱上宅院外的马车上。


        

这才是林池第一次看到这座宅子的全貌,不大,也很不起眼,里面的陈设较外面要好上不少。她不知道索瞳是什么时候买下这个宅子的,又是哪里来的钱买的。到今日林池才发现自己过去实在是太马虎了,曾经以为最熟悉的人,只是稍微改变一下她就发现自己似乎从来不曾真的了解索瞳。


        

马车里垫了柔软的垫子,车行的也很平稳。


        

林池靠在车窗边,撩开车帘朝外看去,阡陌纵横自眼底一块块溜过去,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她沾了水,在车中的小桌板上写:为什么要离开。


        

索瞳揽着她,俊挺的眉皱了皱,道:“那个地方不安全了。”之后便不肯再说。


        

约莫一两个时辰后,停在一个小城镇。


        

林池只吃了很少的东西,就说倦了,想去休息。


        

索瞳点头,把她送进客房。


        

他陪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确定林池入睡才离开。


        

几乎是索瞳刚走,林池就睁开眼,小心的推开窗,幸亏她住的是二楼,并不高,林池在柜子里找出床单,系成一条垂下,再从后门逃出。以往很简单的事情,却费了林池很大的功夫才做到。


        

逃出去之后,林池第一件事,就是随便在路上找到人问:“这里是哪里。”


        

得到答案林池立刻在脑内回想,突然一呆,这不就是她曾经和陌轻尘流落过的地方,那还是两年前的事情,她刚逃离陌轻尘身边,因为月事到了反而被歹人擒住,陌轻尘救了她,两个人莫名其妙就逃到了这里,还记得那时客栈里的一众女子都为陌轻尘的容貌倾倒,她就做了菜安定的坐在一边吃饭,陌轻尘还觉得委屈……


        

林池咬了咬唇,继续问:“那你知道明都的事情么?”


        

“明都?”


        

“就是大皇子……”


        

对方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小姑娘是消息闭塞了,这两天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听说大皇子他……”对方比划了一个安息的手势,“那个了,上头那个伤心过度,好像也重病了,最近几天明都里乱得很,小姑娘还是不要去了……”


        

那个了……是指死了么?


        

林池的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开始怀疑索瞳时,在心里也暗暗希冀过,他说陌轻尘死了也许只是谎话。


        

可是……真的已经……


        

原以为已经痛得麻木了,才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提到这件事,心口还是会绞痛的无法克制,就像无法愈合的伤口,每一次撕裂都会伴随着更加剧烈的疼痛。


        

林池弯下腰,就连牵动伤口也已经无法顾忌,大口的呼吸,无声的哽咽。


        

渐渐昏暗下的天色里,雨水倾斜而下,天际那最后一抹微光被晕染成了黯淡的藏青雾色,阴霾的云席卷了整个天空,不复明晰。


        

细雨不断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冰冷的雨珠滚过颈脖,滑进衣襟里,更加的寒凉。


        

身体潮湿,心脏也潮湿起来。


        

一串串的水珠像是隔绝了她和这个世界,只剩下那个阴冷潮湿的角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池头顶传来了索瞳抑制不住怒气的声音。


        

“为什么……你还是要跑?”


        

“一次两次,这已经是多少次了?林池,你还要我忍耐到什么时候。”


        

林池抬眸,索瞳的脸在夜色里铁青一片。


        

她才忆起自己忘了回去,原本只是想出来打听一下消息而已,并没有想着逃跑。现在解释似乎已经来不及,更何况,她也没有力气解释了。


        

摇晃着,林池站起身。


        

索瞳对她伸出手,林池侧身躲开。


        

索瞳的脸色越发难看:“伤口流血了……你难道还想死?你不顾他们的生死了么?”


        

林池笑了笑。


        

索瞳悚然一惊。


        

接着,便看见林池闭上眼睛,整个人直直撞进他的怀里。


        

伤口撕裂,重症风寒,林池病得更重。


        

索瞳喂给了林池很多药,很多补品,林池都安静而乖巧地吃下去,完全不曾反抗,但她还是一天天消瘦下去。


        

不用大夫说光是看就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不用自杀,就会很快憔悴死去。


        

索瞳跟她说什么,都无法再刺激到她,唯一让她能有所反应的词是,陌轻尘。


        

无计可施,索瞳终于带着林池再次出门,这时林池已经瘦得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抱得起来。


        

她并没有问他去哪里,直到见到明都的城楼,才呆滞着望向那座缟素的城池。


        

往日热闹的明都如今一片安静,就连说话也是轻声细语,街面上也再看不到色彩斑驳的衣着,取而代之的尽是简单朴素的黑白衣衫。


        

去哪?


        

她用手指轻轻写。


        

这次索瞳并没有回答她。


        

马车继续驶动,远远停在陌轻尘的府邸前。


        

不再像之前封锁着,府门大开,门口站着林池熟悉的人影,其墨、凌画。


        

他们皆是一身素色,脸上是沉重而悲伤的表情,尤其是凌画,她脸上的妆半花,似乎是因为哭过多次两个眼睛都有些红肿。


        

不断有人进去出来,他们只站在门口静静迎来往送。


        

林池再往里看一些,就明白了。


        

这是灵堂。


        

陌轻尘的灵堂。


        

林池呆呆看着,已经不知道怎么思考。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灵堂前,没得车夫停下,就看见一个人人影从上面迅速蹿下来。


        

“二殿下,您还有伤,您慢着点!”


        

再看去,那个人的确是传闻中被陌轻尘重伤的二皇子姬定栾。他刚一跳下来,就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处,旁人忙想去扶他,谁料一下便被挥开:“别碰我!谁再拦着我去看我哥就都给我去死!”


        

“可是二殿下……”


        

“没有可是!他是我哥!就算再怎么伤我也是我哥!”姬定栾揉了揉几乎红成兔子的眼睛,“我就这么一个哥哥,这么一个……”


        

他的头发是略有些怪异的短发,脸上的表情倔强而让人心疼。


        

其墨对姬定栾弯了弯腰:“二殿下,请节哀。”


        

他的表情是众人中显得最镇静,但那张俊秀的脸不再是往日温文中透着运筹帷幄的样子,倒像是强撑下来的。


        

“小墨子……”


        

其墨抿唇:“属下在。”


        

谁料下一刻,姬定栾一拳就打了过去,距离太近,那一拳将其墨的脸整个打得侧了过去,其墨再将脸转过来的时候,隐约可见唇角有血迹溢出。


        

速度太快,谁都没有来得及阻止。


        

“为什么没保护好我哥,为什么让他死掉!为什么、为什么……”


        

姬定栾一拳拳捶在其墨身上,像是发泄又像是……一种无力的挣扎。


        

其墨没有躲,只是抿着唇任由姬定栾发泄。


        

凌画刚想去拉人,就见姬定栾仿佛是捶累了,一下扑倒在其墨的怀里,揪住他的衣服眼泪鼻涕都往上蹭,最后竟然孩子般的抱住他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哥、哥……”


        

众人面面相觑,面对这么没用体统的场面,没有人笑,反而越发沉默起来。


        

林池远远看着,不由自主伸出手,却一下被身后的索瞳抱住。


        

“林池,清醒一点,这些都是你的仇人,陌轻尘已经死了。”索瞳靠在她的耳畔道,“忘掉他吧。“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林池仍旧是那个表情,不知道是不想回答,还是压根就没有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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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逐渐驶离了陌轻尘的府邸。


        

她很想进去,不论是给陌轻尘上一炷香也好,还是最后看一看他的遗体也好。


        

但是……


        

做不到。


        

那个人是她刺死的,是她亲手杀掉的,更何况他也还是她的仇人,要用什么立场进去?


        

最终还是……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的地方。


        

“林池。”索瞳叫着林池的名字,“林池、林池……”


        

一声一声,然而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从后面圈紧林池的身体,却只是越发明显的感受到林池的消瘦,形销骨立,即便抱在怀里也像是随时会消失,怎么紧抱也无法束缚住。


        

“我们相识明明在他之前……明明比他更久……”


        

索瞳呢喃着道:“林池,我错了,我早该带你离开……”


        

林池终于动了,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滑动。


        

不一样。


        

像是瞬间被激怒,索瞳用手扣着下巴转过林池的头,强迫她看着他:“有什么不一样的?为什么不一样?他除了那张脸和一个管用的身份有什么好的地方?没有感情杀人成性,这不是你最讨厌的人么?”


        

林池轻轻摇头。


        

她是讨厌这样的人,或许陌轻尘以前是这样,但她认识的陌轻尘并不是。


        

“还有他的身份……”


        

“北周皇帝的嫡长子,是吧……看起来很尊贵的样子……”索瞳突然笑起来,而后声音蓦然提高道:“尊贵个屁!那原本是我的!”


        

林池一愣,认识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索瞳说出这样的话。


        

“对,是我的,都是我的,是他们从我身边夺走的!“


        

林池被索瞳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但很快,索瞳按了按额,稍微恢复了一些冷静平静,他的手握住林池的手腕,轻轻吻着,似乎漫不经心般缓慢道:“我的本姓,也是姬。”


        

姬姓。


        

北周王朝国姓。


        

“晟帝在世时,我才是北周最名正言顺的皇长孙。”


        

晟帝,已经故去的前一代皇帝。


        

林池一下明白为什么索瞳会说他的父母是被陌轻尘的父皇杀死的。


        

当今圣上实际并非嫡长子,真正的嫡长子是早已经故去的睿王姬止,但当年在晟帝驾崩后,继位的却是皇四子姬恪,虽然圣旨上是说选贤而立,但其中耐人寻味大有文章可作。而且巧的是,同样不是皇长子的皇次子姬跃却反在当日以谋反罪论处。过不了两年,原本是皇长子的姬止也在秋猎中意外身亡。


        

当然谁也不相信是意外身亡,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姬止死了,他的封地被重新划分到了偏远地区,一家妇孺去往封地,便再也没有消息,有人说是被劫匪杀了,也有人说是失踪了,但睿王这一支也就自此彻底断了。


        

没想到索瞳竟然是姬止的儿子。


        

“姬恪那个老贼是怎么继承皇位的,以为谁都不知道么?”索瞳脸上露出了略轻嘲的笑容,“秋猎中身亡,亏他想得出来,我父王不擅骑射,每次围猎都会带着一大堆的侍卫随从,不是有人执意要我父王死,他又怎么能死得掉……还有那个封地,北疆,亏他想得出来,光是坐车过去就死得差不多了,他竟然还在路上埋了伏兵……“


        

几乎是完全不掩饰情绪的口吻,赤-裸裸的恨意在字里行间掩埋。


        

难怪索瞳从不曾告诉她自己过去的身世。


        

难怪他总是对陌轻尘,乃至整个北周,怀着这么深切的敌意。


        

难怪那些人叫他殿下……


        

“不过没关系。”索瞳的语气又突然轻快起来,“他最怕的不就是有人夺走了他的皇位,现在他的两个儿子一死一伤,他自己也重病在床,简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我会让他一点点体会他最惧怕的事情。”


        

最惧怕的事情……


        

林池紧攥了一下手指,在桌上写:你要造反?


        

“不是造反,只是夺回我的东西而已。”索瞳笑,仍然握着林池手腕的手指反向扣住她的手掌,同时又将腕间递到自己唇边轻轻啮咬,“皇位也好,你也好,都是我的。”


        

手腕处微微有些疼,但林池实在没有力气挣扎。


        

索瞳越来越爱腻在她的身边,把她当成玩具一样触摸或者亲近。其实过去两个人也不是没有亲近过,有时露宿累极了的时候靠在索瞳的身上就径直睡去,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越来越难忍耐。


        

让她想起了最初呆在陌轻尘身边的时候。


        

那时候陌轻尘也是这样,再怎么宠着她却并不把她当做人,所以她觉得无法忍受觉得恶心和痛苦,然而陌轻尘早已经不再如此,他尊重她不再强迫她,而索瞳……


        

松开林池的手,索瞳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恶心的感觉顺着皮肤一直到心脏,林池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忽略那种感受。


        

……不行,还是做不到。


        

林池抽出另一只手,朝着索瞳打去。


        

孱弱的力气被轻而易举的制住,索瞳的黑眸看向她,里面有浅浅蕴着的怒气。


        

几乎是下一瞬间,林池就被索瞳按住双手的手腕,压在马车上,瞳孔里的愤怒渐渐盘旋起来:“林池,我已经在忍耐了,你为什么不能稍微接受我一点?”


        

的确是在忍耐,守候了多年的心上人天天就在怀里,却还是压抑住不去碰她。


        

他为林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林池就不能稍微体谅他一点?


        

没有力气挣扎,索性就放弃,林池只静静垂眸。


        

她倒不是很担心,已经不是那时候的身体,索瞳若是强-暴她,恐怕没做到最后她就已经死了。


        

看着林池的表情,索瞳的怒火慢慢冷却下来。


        

……他不想伤害林池。


        

“抱歉。”松开压制的手,索瞳将林池抱进怀里:“林池,原谅我,我会帮你报仇的,姬恪一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然后我做皇帝,你做皇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这个逻辑很奇怪。


        

林池用手指在墙壁上划出一句话:你不是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那难道还能是为了皇位?”索瞳却笑了:“谁在乎那种东西?我只是想要报复而已。”


        

“踩着别人的尸体光明正大的过着兄友弟恭和睦美满的生活,我也想让他们尝一尝痛苦的滋味啊……”


        

林池抬起头,那双眸子里是污浊不堪的颜色,这么久了,她竟都没有发现。


        

放弃吧。林池静静写着。


        

她已经不再恨了。


        

“不可能的。”索瞳一丝也不迟疑的回答,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抱住林池的手越发的紧,索瞳低声道:“不要离开我……林池、林池……”


        

他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得到林池的身体。


        

林池是他的光,是他阴暗世界里的光,同样背负着仇恨,他被仇恨反复侵蚀得不到救赎,只能像个老鼠一样在暗夜里龌龊,林池却可以那般简单明媚的活着,好像只要有能吃能睡的地方就能够满足,不会怨恨也不会怨天尤人,甚至仍然保留着那些坚强执着善良的品质。


        

那么美。


        

那么美得令他向往。



公子倾城》是作者:维和粽子倾才力献的一部情节荡气回肠,扣人心弦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