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烟九华录

        

翌日，柳梦生又至西山深处，而这一次他是要巩固自身已有的修为。

        

穿过轻薄的雾霭，柳梦生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中，柳含烟已经先行在此处等他了。

        

“师姐，”柳梦生环顾四周，即便是身在无人造访的西山中，这一处院落还是更显清幽了一些。

        

“子林来啦，”柳含烟转身轻轻一笑。

        

青山远黛，轻雾白霭，伊人莞尔，芳泽无加，柳梦生顿觉身心彷如沐浴春雨一般，这一眼却是看痴了。

        

“小师弟，好慢呀，”青阳忽然从柳含烟身后跳了出来。

        

“小师姐，你也在呀，”柳梦生一下子从梦中回到了现实。

        

“虽然你修行的事是交由姐姐定夺了，那本师姐就不能来啦？”青阳不满地瞥了柳梦生一眼。

        

“非也，非也，小师姐来了，在下自是十分欢迎的，”柳梦生连忙说道。

        

“哼，装模作样，”青阳娇叱，自然是不相信这话了。

        

“好啦，别闹啦，”柳含烟轻轻抚了抚青阳的长发。

        

“好吧，那姐姐快开始吧，”青阳转身抱住柳含烟的腰肢，将面庞埋进伊人怀中。

        

那你倒是放开我琴秋师姐呀，柳梦生见了心中甚是无奈。

        

虽说是为了巩固已有修为，然而柳含烟却未让柳梦生练习剑术，反而是让他在这庭院中央静坐，自然青阳也一同来静坐了。

        

“师姐，”坐下的柳梦生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师姐。

        

“不要心急，静静感受，”伊人浅笑低语，“这里的气息。”

        

这里的…

        

气息…

        

柳梦生合上双眼，气息缓缓散出，与四周相呼应。

        

雾霭轻薄，在群山间穿梭，清风相送，氤氲入林，露水在叶片上凝结成霜……

        

虽是秋景萧瑟，但只消细细感受，便觉山间气息盎然，四处生机勃勃。

        

良久

        

“子林可记得修行之初，此身道与你的话，”伊人在耳边低语。

        

“世间万物皆有气息，”柳梦生轻声回应。

        

“那子林可有想过这气息为何物？”柳含烟浅笑。

        

柳梦生沉思，究竟气息为何物？

        

最易察觉的气息便是再寻常不过的呼吸了，吐纳之间就蕴含着气息流转，甚至人的所有情感变化都伴随着呼吸改变，气息的改变，就如心神放松之时吐息会变得舒缓，周身气息便会舒和涣然，反之心神高度集中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屏息，身上气息就会收敛，继而提高身体潜能。

        

世间善于察言观色者，实际上都在有意或无意间感受到了对方气息的变化。

        

呼吸所致的空气流动，而非气息本身的流转，气息无形，无法观察，唯有感受。

        

然而光是感受气息这一步便已是难于登天了，当初若非琴秋师姐在面前反复演示气息的收放，柳梦生恐怕也难如此快速掌握气息的感知。但即便如此，柳梦生也还是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才能明确地探查出气息的变化。

        

琴秋师姐之所以执着于让他掌握探查气息的方法，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毕竟一旦掌握感受气息的方法，就连对方的意图也能判断出来，这在交锋时至关重要，尤其是在一决生死之际。世间武者在精进武艺的过程中，多少对察觉对手气息一事有所体会，武道至精的宗师时时会觉得自己在酣战之际能提前看出了对手的动作，从而把握胜机。这其实就是感受到了对手气息的流动，只是大多武道至极者终其一生也不曾意识到气息的存在。

        

不知气息存在的武者，自然难以理解这种感受，遂往往将此归结于玄奥，这也是为何武艺至极者最终都会选择去参禅悟道，意图参透其中玄机。

        

而感受气息之初，便与参禅十分相似，其关键便在于感受天地万物的气息，一草一木，鸟兽虫石，每一种独特的气息。

        

只是柳梦生至今都是专注于探知气息，而如今琴秋师姐却问的是气息本身为何物，却也是他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

        

“师姐，我想不出，”柳梦生思索良久，终是沮丧地摇头道。

        

“子林莫要心急，”柳含烟浅笑着，青阳悠悠地扬眉看来，却也未开口。

        

“师姐，那气息究竟为何物？”柳梦生不解地问道。

        

“接下来此身所述，子林可要听好，”柳含烟轻声道。

        

“嗯，”柳梦生点了点头。

        

“若想理解天地万物间的气息，恐怕要讲到这世间的先天二炁，”柳含烟浅笑道。

        

“先天二气？气息还有两种？”柳梦生不由惊讶。

        

“这炁一字这般写，”柳含烟轻轻拉起柳梦生的左手，在他掌心写下了“炁”字。

        

“这个炁与师姐当初说的气息有何不同？”柳梦生问。

        

“并无不同，”柳含烟轻轻摇头，遂娓娓道来。

        

所谓先天二炁，便是指先天阳炁和先天阴炁，凡天地万物兼具阴阳二炁，亦或是说阴阳二炁交融诞生世间万物。至于先天二炁之所出，则为世间称为道，故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说。

        

万物负阴而抱阳，于世人而言，阴炁固魂，阳炁安体，然无论武家还是修士，即便能感知气息存在，也常常只能察觉外在的阳炁，而对深蕴体内的阴炁无察。

        

“那姐姐，这个先天之炁与灵气有何关联呀？”青阳终是不解地问道。

        

“依此身看来，青阳口中的灵气应是更接近于先天阳炁，但若无先天阴炁相融，只怕诸般道法也无从施展，”柳含烟轻轻抚了抚青阳的长发。

        

构成世间万物的先天二炁，武家能察知但不知如何运用，修士虽能察知也懂得运用，但不知何时开始对气息的理解渐渐偏差，称为灵气或是灵力。而玄门道法便是使阴阳二炁交融，变幻出万般法相。

        

“那煞气和阴气呢？”柳梦生忽然想起先前同道常有提及的煞气，还有祖师爷说过的阴气。

        

“就是先天阴炁喽，”青阳悠悠地说道。

        

“应是如此，”柳含烟点了点头。

        

“所以武家修士修行以阳炁为主，邪祟则是以阴炁为主了？”柳梦生问道。

        

“先天二炁本无正邪之分，此身以为只是人善修阳炁，妖鬼善用阴炁而已，”柳含烟道。

        

“那邪祟呢？”柳梦生问道。

        

“古籍中的邪祟往往是指纯阴之物，”柳含烟若有所思道。

        

天地间很少会有纯阴或是纯阳之物，邪祟便是纯阴之物，为先天阴炁所化，多由怨念执念所生，抑或是受法术所困，而今玄门口中的邪祟含义似是更为广泛，诸如绝音谷中的蛊雕，但凡危及世间黎元之物皆被划作邪祟之列。

        

“师姐呀，传授师姐这些知识的师尊是何许人也？”柳梦生不由疑惑，琴秋师姐所述与普世玄门之说相去甚远，若非有人传承，想是早已埋没于沧海桑田之中。

        

“子林呀，你我的师尊便是这天地，”柳含烟莞尔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