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烟九华录

        

李家人的队伍缓缓前行，为首的李戍山在阿壮的搀扶下，率先略过那片地下森林的入口，踏上一旁的山路，其他人紧随其后。

        

“李婆婆，这座山高吗？”柳梦生察觉李家人的队伍中有数人眼神凶恶地看着自己，于是就快步走到李婆婆身旁。

        

“咯咯咯，不高，不高，正午之前就能爬到顶，”李婆婆回道。

        

虽是有山道可供通行，只是这山道似乎是不偏不倚地修在山脊之上，借由山体直接穿凿成阶梯，因而多有陡峭之处。柳梦生甚至觉得两侧的土坡都比山道要好爬，然而李家人却是十分执着于行走在这山道之上，遇到狭窄处时宁可停下等待，也不会迈出山道半步，就算是抬着供桌的那八人也不例外。

        

这大概又是什么不可逾越的习俗吧，柳梦生心中暗暗推测，此时除了少数戒备自己的人，李家男丁皆已踏上山脊。

        

“好啦，我们也上山吧，”李婆婆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李家女眷，便转来对柳梦生说道。

        

“嗯，”柳梦生点头应道。

        

“唔，”李婆婆见柳梦生这般顺从，微微一愣，似是有些意外。

        

“李婆婆，这山道是村里人修建的吗？”柳梦生察觉李婆婆的气息有些浮动，便假装好奇那陡峭的山道。

        

“唔，是啊，”李婆婆回神，又露出了慈蔼的笑容，“这是村里世世代代修起来的。”

        

“原来有这么久远啊，”柳梦生不等李婆婆回答，就快步走到那山道前，俯身仔细打量着蚀痕斑斑的石阶，还伸出手去反复敲打，扮作好似对这种历史悠久的事物十分痴迷一般。

        

李婆婆见到柳梦生这样，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摇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柳梦生察觉从身后指来的那数道锐利的气息有所消减，便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只不过如今想让李家人彻底不戒备自己是不可能的了。

        

还是要想办法尽早脱身啊，柳梦生心中如是想。

        

余光瞥见李家女眷在李婆婆的带领下缓缓而来，柳梦生便立刻跳也似地踏上了那石阶。

        

修在山脊上的山道确实陡峭，不仅坡度很大，每一节石阶还很高，更不用说有些石阶上的空间还十分局促，甚至难以容下整个脚掌。

        

即便是柳梦生行走在这种石道之上也觉得十分费力，结果光是李家人的队伍全部走上山道就花了不少时间。

        

然而就在踏上台阶不久后，柳梦生渐觉有些心神不宁，周围的气息似乎也在不断扰动，而五感却愈发昏沉。柳梦生缓缓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本想静下心来仔细感受一番，却是发觉就连时刻盯着自己的那几位李家男丁的气息也分辨不出了。

        

这是怎么回事？柳梦生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身后有四名李家男丁正扣着剑格死死盯着自己。

        

可能是没料到柳梦生会在此时回头，那四人连忙低下头去，或是将偏转目光。

        

“李婆婆，那祭拜山神的庙宇建成有多少年了？”见此，柳梦生只得佯装好奇地询问李婆婆。

        

“这具体多少年了老婆子我哪里记得住啊？”李婆婆笑着回道。

        

“这样啊，”而当柳梦生假装有所遗憾地转回前方时，余光又偏见那四人迅速盯了过来。

        

在确认没有再度感受到李家人指来的锐利气息后，柳梦生便明白果然是自己对气息的感知更加模糊了。

        

断绝对四周气息的感知，柳梦生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己身，却倏然发现自己如今就连对自身气息的感知也变得十分混沌。一番尝试之后，柳梦生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成功催动自身气息流转了。

        

这不会是永久的吧？柳梦生顿觉心底一寒。

        

若是再也不能感受到气息了，那该怎么办？柳梦生一想到这种可能，登时脑中一片空白。往日琴秋师姐所授似乎正在逐渐淡去，柳梦生内心的慌张不断蔓延。

        

“呜哇…呜哇…”

        

忽然，从后方传来的哭闹声打断了柳梦生的思绪，回头望去，只见此时还跟在李家队伍后面的村人也纷纷踏上了山道。只不过当那几位抱着孩子的妇人站到石阶上时，怀里的孩童居然不约而同地大声哭闹了起来。

        

“怎么啦这是？不要哭啦。”

        

“不哭，不哭，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尽管几位妇人努力地试图安抚各自的孩子，可那些孩童却是哭得更加厉害了。

        

“每次都是这样，真是吵闹，”此时一位李家女眷不满地回头嘟哝道。

        

“由她们去吧，”李婆婆则是头也不回地笑了笑，语气平静说道。

        

“是，李婆婆，”那女眷听罢便低下头去不再言语，而她身边的芹儿却是望向那些手忙脚乱的村妇，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经此一提，柳梦生注意到李家女眷怀里的孩子都很安静，哭闹的仅仅是队伍后面村妇的孩子，但似乎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在哭闹，柳梦生看见肖婆子的孩子也十分安静。

        

这般反常的事情，柳梦生是留意到了，只不过此时他更担心自己对于气息的感知能否恢复以及如何早点脱身，不想过多牵涉村子里的事。

        

然而通往山顶的路却是格外漫长，狭窄陡峭的山道本就难以前行，更不用说有时候李家队伍还要停下来等待族人抬着长桌通过险峻处，加之后面村人的孩子不断哭闹，致使这一程渐渐变成一种煎熬。

        

正午之前真的能抵达山顶吗？柳梦生心中疑惑，从村中出发的时候就已是辰时了，走到那山隘又花费了不少功夫，如今李家人抬着供桌在这山道上寸步难行，李婆婆为何那般自信地断言他们能在正午之前抵达呢？

        

趁着等待李家人将供桌抬过一段台阶极高的山道时，柳梦生试着抬头找寻天上太阳的位置，以便确定时辰，可是碍于山道空间局促，柳梦生只得一个别扭的动作向天上望去，结果纵使是找到太阳的位置，也完全辨不出时辰来。

        

“咯咯咯，还早，时候还早，”李婆婆见状，笑着说道。

        

“唔，不想爬这山居然这般费力，李婆婆的体力也真是好，”柳梦生见李婆婆到现在粗气都未喘一口，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疲惫的神色，心中煞是诧异。

        

“哪里，哪里，老婆子我不过是走动惯了，”李婆婆笑道。

        

“呜哇…呜哇…”

        

短暂的停留，让跟在李家队伍身后的村人也跟了上来。只是那些村妇怀中的孩童哭得已然是撕心裂肺一般，甚至都有哭得昏死过去的。柳梦生听来更觉心神不宁，不由眉头一皱。

        

“何必这般偏执？明明只有李家的孩子才会得到山神大人的祝福，”李婆婆终是回头望了一眼，而后叹了口气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