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行记
在从克诺尼亚驶向莫特兰的飞空艇上。
飞空艇的票价不菲。拉依娜一行人为了节省，买了三张经济舱的票。此时，他们正围坐在一间经济舱中。
其中最为坐立不安的是莱诺。他作为一国的王子，看到自己的国家起了暴乱，心中的焦急和担心最甚。
“信上真的没有什么额外内容吗？比如说暴乱方的头目是谁，莫特兰王室针对这件事是怎么办的……”
类似的问题莱诺已经问了第三次。兹伦正要继续摇头的时候，拉依娜拍了拍莱诺的背：
“你该自己一个人静静了。”
飞空艇的路程固定。它的路程上有几个站台，每到一个站台舱内的乘客就可以选择下艇。但无论何时下艇，票价是不会改变的。
本来几人是打算到莫特兰的行政首都再下艇。但现在莱诺焦急地想去双阳教派的控制区域查看，因此他们决定在离控制区最近的兰里维亚城下艇。
两人来到舱室外的走廊上。窗外的阳光斜照在拉依娜的脸上，使她的半边脸颊变得亮堂。兹伦透过隔离窗看向艇下漂浮着的层层云浪，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不远处，几只送信的风行鸽呼啸而过，它们总是这么快。
走廊顶部传来小孩打闹的声音。一片云层如信纸般飘过，孩子们的声音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球碰撞地面的声音。
拉依娜突然紧紧握住了别在腰上的短剑。兹伦看得心里一紧，低声到：“拉依娜小姐？”
“有个孩子看了我7眼。”拉依娜一只手紧紧握着剑鞘。“不太正常。”
兹伦松了一口气。他微笑到：“你明显是多虑了。双阳教派总不可能在孩童里选出干部级别的成员吧？也只有能给他人刻上标记的才能看到标记。”
拉依娜点了点头，手从剑鞘上离开。
兹伦沉默了一会儿，又到：
“莱诺兄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们就算到了那里之后，又打算怎么办呢？”
“吉所里特这座城市已经确定被双阳教派所控制。就算莱诺兄凭借自己的身份去到那里，真的能说服底层民众？”兹伦身体靠在舱壁上，“我们都明白，民众与各种教派离的更近，而非王室。”
拉依娜叹了口气到：“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先让他碰碰壁。就我们几个人，冲进吉所里特就是送死，更不用提我被标记。”她指了指自己说道：“到时候我故意用自己的印记来招惹几个双阳教派的人，然后你我配合一下，装作差点打不过他们的样子。这样莱诺才能知难而退。”
兹伦点点头。金光此时转移到他的脸上。他感叹到：“这种级别的政治难题，还是直接去宫廷问父母该如何做好啊。”
拉依娜点点头，不过又很快摇摇头。“是时候让他自己……”
“姐姐，球！”
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谈。一个孩子指着向拉依娜滚过来的皮球。拉依娜顺手一杖子打了回去。那群顽童接下了皮球，又很快地争相拍打起来。只有其中一个小女孩闪着亮亮的眼睛感谢到：
“谢谢姐姐。”
兹伦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幕。等到孩子们跑到走廊的另一端，他好奇地问道：
“那个看了你好几次的，就是最后那个向你道谢的女孩吧？”
拉依娜点点头。于是他马上笑到：
“人家是喜欢你吧，觉得你很好看。”
拉依娜没理会兹伦的打趣，继续将脸朝着窗外。
阳光在今天留恋了这个世界最后几秒，很快舱室内就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三人也跟着人流来到了餐厅。
飞空艇从未颠簸过。它的平稳告诉人们：为何侍者敢单手托着盘从厨房走出。
三人随意选了一桌坐下。也许是某种巧合，在他们旁边落座的正是之前碰见的孩子们。家长们将三张桌子拼成一个长长的方桌，让孩子们能够围坐在一起。
“要不要换一桌？”兹伦很小声地问向两人。他指了指旁边的一群小孩，认为他们的吵闹会影响到自己。
莱诺并不顾虑这些。无论外界如何干扰，他此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拉依娜轻轻地摆手。
侍者来回往返了几次。莱诺无心地扒拉着身前的菜肴，眼光斜睨着窗外的天景。突然，他听到隔壁桌的家长们语重心长地问道：
“莉莉，你们未来想要做什么呢？”
那个被叫做莉莉的，先前看了拉依娜许多次的小女孩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家长们的问题。而其他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回答道：
“我想当魔术师！”
孩子们简单地把“未来想要做什么”理解成了“未来想要成为什么”。而想成为魔术师，也是绝大多数孩子给出的标准答案。
大部分家长满意地点点头。而剩下的孩子们断断续续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想去教会！”
“我想要……当大商人！”
“我想……”
几乎所有的家长都笑了，这样的愿望能够令他们满足。只有莉莉的父亲皱着眉头，紧张而又期待地等待女儿的回答。
他知道女儿的头脑有点奇怪，等会语出惊人也不为过。果然，他看见莉莉瞟了几眼隔壁桌的盲眼女孩，开口到：
“我想去做漂亮大姐姐他们做的事情。”
众人一愣。拉依娜顿了一下，没有开口。她继续撕扯着盘中的肉排，又听到莉莉补了一句：
“大姐姐看起来很厉害。肯定在做很厉害的事。我想做厉害的事！”
厉害的事……指被邪教和魔术师惦记吗。拉依娜露出一丝苦笑。她感觉到莉莉的父亲仔细地看了看他们一行人，然后严肃地对莉莉说：
“那莉莉，你必须多多努力，达到大姐姐这个层次，才能有好的未来。”
然而以我目前的能力与水平，也没有好的未来……拉依娜如此想着。他们眼前的道路是愁云密布的，但那些孩子，反而拥有着更多的可能。
孩子们憧憬着踏上更加刺激惊险的道路。拉依娜不愿打破他们的幻想，难得地对莉莉露出肯定的微笑。
“姐姐期待着那天。”
时间流动地如此之快。
今天的太阳也是如期而至。但云层中渐渐飘起了雨珠，给云底布上点点阴霾。拉依娜能够感受到飞空艇从太阳的怀抱中掉落，陷入无尽的阴雨之中。
莱诺默默地看着窗外，划过玻璃的雨滴映照着此时他悲伤而又迷茫的心情。兹伦感受着飞空艇缓缓下落，轻声到：“快到了。”
飞空艇降落在了它的专用艇位槽里。一行人收拾好行李，排着队等待出舱。兹伦悄悄地组装起一个小型机械道具，将其藏在衣袖里以防不时之需。
人群离开飞空艇的速度似乎比以往要慢些。就在兹伦感到有点疑惑的时候，终于是轮到他迈出飞空艇。他看到两侧拿着魔杖的卫兵排成了一列纵队，死死地盯着飞空艇的每一个下艇口。
这些卫兵是在检查吗？防止群众中混入双阳教派的人？兹伦默默向前走去。不对，如果是检查邪教分子，这排查未免也太松了。光肉眼看可看不透人的内心，他们是在找一个特定的人。
那么是谁呢？
特定的人……会是……
兹伦意识到了什么。他刚要转过身提醒两人，却看到这队卫兵的队长已经拦在了莱诺面前。队长和莱诺的眼神对上，他们的双眼中都透露着错愕和不解。
“您被逮捕了，莱诺殿下。”
队长缓慢地举出逮捕证，一旁的卫兵们此时也慢慢围聚过来。队长看着还未缓过神的莱诺，柔声细语地解释道：
“王宫下达的逮捕命令。您的罪名是叛国。”
莱诺从久远的记忆宫廷中搜寻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与队长有着相同的声音。他惊诧地仔细看了几眼这位许久未见的老熟人，不禁开口到：
“您是，凯叔……”
兹伦掏出机械道具，从凯叔后方冲向包围着莱诺的卫兵。包围圈似乎故意松开了一个口子，兹伦从缺口钻入，护卫在莱诺身前，小声到：
“莱诺兄，快用空间魔法啊！”
莱诺终于反应过来。跟在身后的拉依娜此时才从舱内走出。她正准备拔剑，便感觉到莱诺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不停地奔波，穿行。
几人来到一处无人的小巷处方才停下。莱诺瘫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兹伦向拉依娜解释了一番刚才的情况。过了许久，莱诺才停止喘息，补充到：
“凯叔是我以前的贴身护卫。不知道他怎么沦落到一个小地方当队长……”
三人都明白莫特兰的王庭恐怕发生了剧变。莱诺彻底傻了眼，不明莫特兰到底发生了什么。
呆坐着显然不能够解决问题。两人思索着相对于莱诺莫名其妙被冠上叛国罪的罪名，吉所里特城被邪教影响这件事倒先可以放一放。该尽早回到莫特兰的行政首都解决王庭剧变才是。
兹伦才刚离开小巷几步，就发现空中开始飘洒着印有他们三人头像的悬赏名单。他暗骂一声，心想着可没见这帮卫兵平时有这个工作速度。
兹伦连忙将被通缉的消息告诉了二人。他们只好花高价寻找到黑店住下。由拉依娜安顿住莱诺平复他的情绪，兹伦出去打探消息。
兹伦将自己的几件小型机械道具武装起来，又将美名其曰“反魔法装甲”的笨重机械板甲套上。他接着用黑袍紧紧遮住身形，戴上假胡子，单片眼镜并且改变发型作为遮掩。
兹伦明白自己既然被通缉，肯定是无法通过正常手段购买飞艇票的了。他打算去真理会打听打听，能不能通过金钱手段，从他们那里购得几张特权机票。
他路过教会，看到虔诚的民众正跪拜着他们面前的雕像。……教皇的神像为什么有一部分是用暗滞水晶组成？
他抬头一看，看到神像的底座是一个托盘，托举着上面交织在一起的光暗两个太阳。
兹伦几乎是发了疯似的跑着。厚重的机械板甲颤抖着发出响声，凝结的汗珠将他的衬衣浸湿。他终于看见了真理会那标志性的建筑——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伟岸和耀眼。
他吃力地趴到地上，急喘着向报名处的那些魔术师挪去。其中一人看他似乎有什么急事，便亲自上来搀扶他。兹伦深受感动，他抬起头来，看见魔术师的袍子里，别着带有双阳教会标识的神徽。
冷汗从兹伦的后脑处愈发滋生。他不知所措地拒绝了这位魔术师的好意，坐在原地发愣。后者奇怪地看向兹伦：
“朋友，你到底怎么了？”
见兹伦不说话，他似有明悟地以另一种方式询问到：
“朋友，你对太阳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