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行记

        

月亮悄悄在云雾后面透出一点茫然。

        

兹伦现在才发觉自己有件用于近身刺击的机械道具遗失。他白日收到的刺激已经逐渐平复，而夜晚也看不见太阳。于是他便出门找寻这件道具。

        

不过在贫民窟，丢失的就永远丢失了。那些看起来值钱的遗失物品一定会落入他人的手中，这是无法逃脱的命运。

        

拉依娜为莱诺布好结界，来到后院稍微散散心。她感受着夜间的微风，享受着仓狭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平静。她感觉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身后走来，这次她没有握住剑柄。

        

“漂亮姐姐，能不能听我讲个故事呀？我刚刚编的故事。”

        

拉依娜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受小鬼们喜欢。她的柔唇轻启呼出一口清气，对身后的小男孩说：

        

“好。”

        

莱诺将思维渐渐放空，尽力感受着奇点的呼唤。这个过程谁也帮不了他。

        

他感受到了镜子。这次的镜子光亮无比，四周的黑暗拥簇着这面全身镜，带来最光耀的愿望。

        

他是第一次看清楚这面镜子的全貌。

        

这是一面狭长的全身镜。它的长度远远超出莱诺的身高，似乎不是为正常人所用。镜框用某种闻所未闻的乳金色材质包裹，一直延伸到镜底，深深地植入到不可见察的黑暗地面。

        

镜子就这么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似乎不需要支架。莱诺忍住心中的恐惧，远远地来到镜子的侧面。

        

他看不出镜子的厚度。

        

这面全身镜的背面也在反着光，带有些许嘲弄般挑衅着他。

        

莱诺悄无声息地靠近。镜子里的挂钟悬在右上角那寂寞的角落，为他照射出剩余的时间。镜子里的时钟没有逆转任何角度，还是如此一板一眼地挂在那里，让莱诺能清楚时间的长度。

        

它是不屑遵守镜子的规矩。

        

一双枯朽昏黄的手穿着令莱诺感到似乎有点熟悉的长袍，挣扎着从镜子里向莱诺伸出。它渴望，期盼，也带着点祈求。莱诺知道它没有恶意。

        

于是他握住那双老手。后者颤抖着抚摸起莱诺，似乎在怀念什么，亦或是期待什么……老手绽放出点点笑意。

        

但镜子还是如此高傲地面对着莱诺。它身上的光泽更加肆无忌惮地放射开来，将莱诺慢慢融入。

        

一面镜子能做到什么？莱诺马上就知道了。

        

“所以……”

        

在一个灿烂辉煌的教堂里，几个人正看着一只纯白色的羽毛笔写下大段的语句。

        

这只羽毛笔身上带有奇异繁复的装饰，但这不能掩盖住他的气质。

        

随后这只无暇之笔停止了讲述。它写出一个问题询问听众：

        

你们对是否对镜子怀有恐惧？如果有，那么来源于哪？

        

听众们陷入沉思。其中一个男人看了眼周围的几人，又瞧向身边令他魂牵梦绕的圣洁身影，率先回答到：

        

“我不恐惧镜子。但我恐惧镜中那不可改变的时光。”

        

莱诺来到了高维空间。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和奇点更加接近了。

        

他感受到了周围的一切。但他不明确该如何用言语表达。有“什么”和“其他的”一些“东西”，莱诺确定存在于这里。

        

趁着这一切还没有做出反应，他赶紧锚定住奇点的方位，并急速向那里探寻。

        

四周的空间一直是不稳定的。时间也令人难以捉摸。莱诺不明白自己移动了多久，只能通过感受离奇点的距离不断前进。一点……一点，又一点。

        

一阵乱流飘过。莱诺感觉到自己离奇点的距离不变，但方向却随之变换。他凭着感觉继续行走。

        

有什么随之而来！

        

一切都是那般突然。莱诺总觉得有点异常，便立刻换了个方向移动。前方的空间突然消失了片刻，然后又重新出现在那里。但里面的“东西”，似乎已经有了变化。

        

好险……莱诺紧张地颤抖起来。自己差一点就死了。

        

他时刻紧绷着神经，艰难地穿过周围的一切。而有些神神秘秘的似乎带有点折磨的心态，他们不愿意让莱诺如此方便地行动。更加恶劣的向莱诺释放出他们的本能——捕食，吞噬和带有咀嚼的消化。

        

莱诺就这样在这片奇异的地带艰难行进着。奇点是唯一的灯塔，也是这些旅人难以企及的理想乡。莱诺不明白有多少人最后像那些随着空间波动，飘浮的颗粒与尘埃一样，最终迷失在这片虚幻的国度。或者是——

        

永远的加入“他们”。

        

奇点和莱诺之间，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莱诺不能确定离奇点到底还有多远，只能明白他的方向是正确的。

        

所以离奇点究竟有多远呢？这么一大段模糊的距离，空间魔法师们前赴后继，为了一个不准确，不清楚的目标相继倒下……他们又倒在了哪里？

        

莱诺想到一位空间魔法师没有去追逐空间，而是看向天上的星星，说到：

        

“我与奇点的距离，远比离繁星更遥远。”

        

因此他宁愿去奔上天空，去触摸肉眼可及的繁星。

        

人们都明白他的结局。仓促着的魔法师死于窒息，他像一只伤到翅膀的候鸟从空间之门中落下，砸到一位天文学家的墓碑上。

        

“我看到了。”这是他挣扎着写下的遗言。最后他喘回来一口气，身上的伤口也在垂死挣扎。一位路过的凡人看到他的所作所为，脸上的表情从害怕，惊惧，再到某种大仇得报的狞扎。他挥舞着刚刚买到的坚硬面包捅进了这位魔法师的伤口，敲裂了他的脑壳。

        

于是没人明白这位魔法师究竟看见了什么。他身上的遗物被某个随之而来的组织快速刮走，而这位击杀丑恶魔法师的人被国王亲自授勋封爵，被立为勇士。

        

勇士纪念场盖在原来天文学家的墓碑上。这位学者最后一点存在的证明，也被彻底抹灭了痕迹。

        

莱诺终于感觉差不多了。他无力再行进，来到一处似乎比较安全的位置停下，凝聚起精神力死死记住此时与此刻。

        

“我恐惧于镜子带给我们的自以为是。”

        

一位看起来博学的男人缓缓回答羽毛笔的问题。

        

“现实与虚幻，让我们时常惊悸。”

        

那位圣洁的女人点头附和到。她的小手慢慢抚摸起衣裙上的装饰——它们也毅然决然地反着光，隐藏着某种虚假的意味。

        

羽毛笔颇有灵性地点点头。它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继续在纸上挥墨：

        

镜子的特殊，也让我感觉到了那个坐标点。

        

镜子……它于空间，的确含有某种秘密。

        

所以这段故事才由此展开，而我于是在这里为你们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