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人在北凉，以势压人

        

随着徐凤年的言语落下，那十二柄错落有致的琉璃小剑上猛然爆发出了强烈的剑气。

        

这些剑气纵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满含杀机的剑阵——兵解！

        

刚刚见识过了李淳罡剑道的高树露脸上再度有了微微的惊讶之色。

        

这是剑术，顶尖的剑术！

        

先是巅峰剑道，再是顶尖剑术，这四百年后的无名道人着实是带给他了不小的惊喜。

        

只是这些于他忘忧天人高树露而言，只能伤他却休想胜他。

        

面对那通过兵解剑阵从而生生不息迸发出无限杀机的十二柄琉璃小剑，高树露似慢实快地抬起双手，将那向他太阳穴刺来的蛾眉朱雀夹在了双指之间。

        

看着在手指尖颤动不已的蛾眉朱雀两剑，高树露再赞道：

        

“好剑术，只是这些仍旧是凡间之法当不得仙人之术。

        

高某既已忘忧，那想胜高某你还得再拿出点真本事来。”

        

言罢，高树露将手一甩，蛾眉朱雀两剑立即倒飞而出，兵解剑阵失了两剑自然不再成型。

        

徐凤年当然明白高树露所说的意思。

        

不管是李淳罡的两袖青蛇还是邓太阿的兵解秘术都是指玄之法，而高树露并不是赵宣素、赵黄巢那般空有境界没有杀伤力的普通天人。

        

这些足可将一般天人斩于马下的顶尖指玄秘术在碰见这个同样走过了大金刚、大指玄、大天象并且将之修炼到完美后成功踏上陆地天人境的高树露时自然力有不逮。

        

就像高树露说的一样，这些顶尖指玄秘术伤他可以，但想要胜他却是万万不能。

        

这位四百年前的忘忧天人说起来差不多就跟如今东海武帝王仙芝一般已经处于了这个世间的武夫顶点。

        

目前大天象还没圆满的徐凤年想要在实力上赢过高树露其实根本不可能。

        

而无敌了很久的高树露实际上也没真正想过要赢徐凤年。

        

毕竟必胜之局对于高树露而言，毫无乐趣可言。

        

四百年前就未尝一败的他在这四百年后再多一胜场，又能如何？

        

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所以站在原地并没有主动出手的高树露更想见到的是这一位‘故友’能否像他一般真的忘忧，成为新一代的忘忧之人。

        

明白了这一点的徐凤年微微一笑，既然要忘忧，那么就来一次真正的随心所欲吧。

        

这一次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秘术，徐凤年只是简简单单的向前一步然后一拳直直地朝高树露面门砸去。

        

面对这一击，高树露依旧是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但是等这一拳砸到脸上之后，高树露这才惊讶的发现这一拳实际上完全没有力道可言，就是极为普通的一拳。

        

短暂的错愕之后，高树露的脸上逐渐有了笑意，也是毫不客气的一拳朝着徐凤年砸去。

        

两名世间武人都需要仰望的存在此时竟是如同市井百姓一般拳拳到肉的互殴起来。

        

仙字何解？

        

上了山的人，高高在上，便是仙。

        

人字何解？

        

能触及到的血肉真实，便是人。

        

再一次对拳后分立两边的两人相视而笑。

        

高树露对于徐凤年给出的答案相当满意，知他者果然只有这位故友。

        

那种在天上俯瞰人间的仙人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当年身为大奉皇子的他在面对北莽入侵，随时可能国破家亡和武道登顶面前一直难以做出抉择。

        

最后他为了能够忘掉这一切纷纷扰扰特意选择了走火入魔来忘却一切烦恼，如此才能不被俗世给打扰。

        

而眼前明显背负了很多的徐凤年却是能够放下对胜负的执着，以一个随心所欲的方式出拳，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忘忧？

        

感慨不已的高树露不由出言道：

        

“高某见你身上有龙运加身，原以为你这一世身上有着不可放下的忧虑。

        

但没曾想你却能放下这一切，完全不怕你身死之后你所背负的一切都将随之灰飞烟灭。

        

在我之后，你当为新一代忘忧天人。”

        

对于高树露的称赞，本就知晓高树露不会杀死他的徐凤年淡然道：

        

“忘忧不忘忧，在我看来若是纠结于此，那便落了下乘。

        

所谓过去未来于我而言又有何用，只需不负此时就足够了。

        

毕竟若是连此一时都主宰不了又何谈更多？”

        

高树露愣了一愣，徐凤年的言语可跟他所谓的忘忧理论不太一样。

        

总结一下，徐凤年此言更像是‘把握当下’四字。

        

对这四字反复咀嚼的高树露眼睛越来越亮。

        

似徐凤年这般能对自己的人生做主，这才是真正的无忧之人吧！

        

“好好好，好一个不负此时，但论境界，是你胜了！”

        

连说三个好字的高树露脸上忽地出现了遗憾之色。

        

“可惜啊，高某明白这个道理有些晚了。

        

如今支撑我四百年形神不坏的意气，已经是强弩之末。

        

就算不跟人倾力而战，这身意气也将重新消散于天地之间。

        

不过高某虽然号称忘忧天人，但实则不过是个利用走火入魔来假忘忧的可怜人罢了。

        

以往那些刻意遗忘的在高某将死之际终究还是纷至沓来。

        

高某终究还不是不如故友你洒脱啊。

        

高某当初在家国和武道之间选了武道实际上心中一直有遗憾在，刻意忘记却不能当其从未发生过。

        

四百年前的大奉王朝几乎一统天下，结果却被那些北地蛮子踏破京城。

        

你此世既然身有龙运，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要不？”

        

等的就是高树露这句话的徐凤年点了点头道：

        

“自无不可。

        

中原之地又怎可让北地蛮子主宰乾坤？

        

中原有我，你大可放心。”

        

听到这句承诺，高树露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有朋如此，他便可真无忧了。

        

高树露回首最后看了眼这天下，笑着向徐凤年走去。

        

这一次，没有任何波澜，这四百年前一人便是一座江湖的高树露如同虚影一般与徐凤年擦身之后就此消散。

        

立于原地的徐凤年脸上则是突然泛起了一层红润。

        

因为希翼着徐凤年完成心中遗憾的高树露已经将自己那一身天人体魄尽数赠予。

        

与之同时，东海武帝城城头的白发老者站起了身来，望向了太安城方向，一步便走出了他数十年来从未离开过的武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