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真人言出法随
白氏老祖，铸鼎大成，闭关多年，迟迟未能炼神，寿元将近。
这是最垂暮的时候，如风中残烛。
也是即将突破炼神，得以重获新生的关头。
国师选择了他，便得了一尊炼神境的活伥。
而且在大乾神都那种卧虎藏龙之地，仍未有被看穿端倪。
陆万故作不知，姿态颇为谦逊。
而白氏老祖，随后便又提及白县尊一事，感谢陆万对于白家族人的情谊，末了又提及新任的县尊，也是白氏族人。
陆万也舍得好话，多加赞赏。
直到白氏老祖，提及了要面见玄天掌教。
“白老祖来得不巧，此番我玄天观太上长老，修行得以突破，随掌教真人，出门一趟，暂未归来。”
“这……”白氏老祖叹息道：“实在是老夫运道不好，无缘面见掌教真人！不过，既然陆尊者在此，便还请转达……”
随后他提及了高氏一族覆灭之事。
又提及高氏一族曾经在近山镇观花楼，对于各方势力的人下手。
如今高氏灭亡，但众人已经建立起了情谊，为了维系关系，组建联盟。
此事发生在近山镇观花楼，而且高氏一族生恐玄天观得知，故而将布阵之地，远离开阳山。
这在冥冥之中，也是救下了众人。
加上陆尊者为了白家族人，仗义执言。
为此，邀请陆尊者，担任联盟的使者一职。
更希望玄天掌教，出任盟主之位。
“……”
陆万心中微震。
关于此事，他心中早有所料。
在近山镇观花楼一事之后，两位祖师便已猜测到，各方势力必然汇聚，对高氏施压。
而事后白家老祖，定然不会舍弃这么一个能够涉及到大乾疆域各地的庞大“势力”。
只要白家老祖有野心，必然便不会放弃组建联盟一事。
当然，准确来说，有野心的，应该是操控着白家老祖的那位当代国师。
妖虎成了国师，窃取朝堂社稷，所谋之事，绝不寻常。
既然妖虎有意谋划权势，那么在民间组建联盟，对祂亦是有着极大的益处。
“多谢白家老祖好意，晚辈会转告掌教真人。”陆万这样说来，又迟疑道：“只是，白老祖既然是白县尊的祖辈，与我也算自家人，有些话……晚辈也愿意如实相告。”
“陆尊者请说。”
“我玄天观，遭逢大劫，百废待兴，掌教真人一心要重振宗门，只怕没有精力，能涉及联盟之事。”
陆万这样说来，敏锐地察觉到这白老祖一闪而逝的欢喜。
随后又听得白氏老祖迟疑道：“玄天观不是已经有了一尊太上长老坐镇？”
“重建宗门，也非一朝一日之事，要恢复全盛之时，纵然是掌教真人，也是殚精竭虑，加上太上长老，才可商议诸般事情。”
“这倒也是……”
白氏老祖又道：“但联盟之中，涉及上百个势力，其中更有两位炼神，二十余位铸鼎，入得盟中，即是盟友，对于玄天观的发展，也有极大的益处。”
他这样说来，又劝说道：“即便没有精力打理联盟之事，那么挂个名字，自然也是好的……老夫对于这联盟，颇为看重，愿代劳诸般杂事。”
陆万也不坚持，只是说道：“既是如此，便等掌教真人归来之后，再行答复罢。”
白氏老祖闻言，露出喜色，又取出一物，递了过来。
“此物是老夫早年所得，赠予陆尊者，切莫嫌弃。”
“哦？”
陆万看了一下，竟然发现，那是以法力凝聚的一方小鼎。
小鼎虚幻不实，但道韵流转。
“道鼎虚印？”
陆万不由惊道：“这礼数可太重了……晚辈怎敢收下？”
“不过些许法力罢了。”
白氏老祖笑着说道：“若能让陆尊者，在铸鼎之事上面，有少许助益，老夫便满意了。”
他这样说来，也不等陆万拒绝，便即离去。
似乎有一种……害怕被拒绝的意味！
而陆万静静看着他离去，不由得叹息道：“如果我只是寻常道基之境，想必此刻已经开始，着手炼化这道鼎虚印，探明铸鼎的方向了……”
但他终究不是寻常的道基。
他背后还有两位玄天观的祖师。
他也知晓这白氏老祖如今的身份。
道鼎虚印，象征着白氏老祖毕生修行的方向。
这是自身大道的根基，就算是为师者，也不会传授给弟子。
第一，同样的功法，走不出同样的道路，因人而异，必有属于自身的印记与方向。
第二，道鼎虚印，不单是自身修行道路的方向，也会暴露出自身修行之中的秘密……例如优势，再如弱点，全数呈现出来。
谁又会把自己完完全全，干干净净，事无巨细地剖析出来，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
“对于外界而言，我只是从炼气境，升到道基境，至今不过二月光景的少年。”
陆万低声道：“虽然具备斩杀铸鼎的力量，但短时日成长起来的我，学识却必然粗浅。”
“道鼎虚印，对他而言，交出去百害而无一利。”
“但对于得了道鼎虚印的人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我能完全领略‘道鼎’的奥妙，最大的弊端……只在于我对白氏老祖，会更加了解，甚至知晓其弱点死穴所在。”
“而今掌教真人离去，道鼎虚印保存不了多久，换作一个道基巅峰，我必然忍受不了诱惑，会尽快感悟其中奥妙。”
“这老鬼……觉得对我了解得很透彻吗？”
陆万嘿然一笑，低语了声。
炼神之后，阴神依然栖息道鼎之中。
像是四祖这样，就是肉身消亡，道鼎已去，故而阴神无依，失去了渡世宝筏。
人死了肉身，魂魄变成了鬼。
炼神境的大修行者，肉身消亡，放在上古时代，便是鬼神之流了。
大道之鼎，就是肉身的根本所在，阴神的依存之处。
这个道鼎虚印，根据白氏老祖体内的道鼎，衍化而成。
是八大道台，凝成道基，而后成就道鼎。
“他是将自己修行的毕生感悟，都融在了这里，交给了你。”
三祖奶奶缓缓说道：“如果是正常的炼神境，他绝不会这么干，但他已经是伥鬼了，虽然有自己的神智，但不要忘了，妖虎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这又是为了什么？”
陆万低声道：“给一座道鼎，让弟子铸鼎？”
三祖奶奶想了想，然后说道：“为了误导！”
陆万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为了让弟子走上绝路啊……”
白氏老祖，铸鼎大成之后，闭关多年，都未能勘破炼神之境。
他这条道路，显然是有瑕疵的。
甚至极有可能是错误的。
所以他将要死去，炼神失败。
他能够成就阴神，极大的原因，是因为国师的缘故。
“如果你受了他的道，得了他的影响，那么便会弱了你自己的势。”
“他能铸鼎，却没能炼神。”
三祖奶奶出声说道：“短期来看，这是伱突破铸鼎境界的至宝！但是长期来看，这是你突破炼神境的阻碍！”
陆万想了想，说道：“他以为掌教真人不在，但若是掌教真人及时赶回来了呢？”
“首先，道鼎虚印，过于脆弱，而且保存不久，即便真有炼神境在你身后，也不会轻易探查，否则就会消散……毕竟虚印只能用一次的感悟。”
“而白家老祖已经成为了炼神境，所以从明面上来说，他的大道之鼎，是通往炼神的坦途大道，是一条极为珍贵的道路！”
“如果不是咱们早已知晓国师的底细，知晓白氏老祖成为了伥鬼，也不会从这方面，进行推断。”
“他能够在神都，不露端倪，想来即便是寻常的炼神境，也都未必就能真正体悟到其中长远的弊端……”
三祖奶奶说道：“不管怎么说，道鼎虚印凝成，这就是铸鼎的道路！”
“险恶用心啊。”
陆万不由得感慨了一声。
如果不是两位祖师在他背后，哪怕自己早已知晓白氏老祖有问题，也不会意识到如此长远的事情。
此物是真的有益于铸鼎！
只是断绝了炼神之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确定了一件事情。”
三祖奶奶如是说道：“你这位玄天观的真传弟子，已经彻底入了国师的眼。”
陆万面色肃然，点了点头。
送出道鼎虚印，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底细和命门都交出去。
即便白氏老祖已经成了伥鬼，但若不是妖虎有所授意，他也不会如此行事。
“这妖虎，只怕是真玄之境，可以轻易吞杀炼神。”
陆万低声道：“过早入他的眼中，不是好事。”
三祖奶奶语气更为凝重：“更重要的一点，你曾经是他的活伥！”
“他吞吃过你的魂魄，让魂魄归回到你的肉身，借你来窥探玄天观的内乱。”
“而你这个疯道童的名声，近来可是不小，司天监掌管着整个大乾王朝的情报……而国师作为司天监权力最高之人。”
“你的底细，他没有理由是不清楚的。”
三祖奶奶缓缓说道：“玄天观近来又涉及真玄级数的事件……若说妖虎过往将你当做蝼蚁，不甚看重，现在，已经不同了。”
陆万低声道：“这妖虎知道我曾是他的活伥，而今我却并不是他的活伥，只怕很快，他要来了。”
“来不了。”
三祖奶奶说道：“李亦图死了，涉及‘魔祸’，也必然引来承冥天师府的关注！而这妖虎，从紫阳域走出去，祂要么是‘魔’，要么也是涉及了‘魔’的……祂或许会更加关注南方的局势，但绝不会亲身涉险。”
只听得三祖奶奶声音清澈，说道：“更何况，镇阳王提及过，神都近来，并不太平，各方势力，暗流汹涌，作为国师，祂需要平衡势力，也要安插势力。”
“白氏一族在民间组建的联盟，就是祂安插的势力之一。”
“我猜测神都的皇帝也想要让妖虎扩展司天监的力量，但妖虎要经营的，是忠于自身，而不是忠于皇帝的势力。”
这头妖虎，有大野心！
但是这妖虎，究竟是什么来历？
——
与此同时，大乾神都，皇宫之中，御书房内。
坐着的这位，身着明黄色的袍服，绣着龙纹，举止之间，贵不可言。
他面貌苍老，须发皆白。
但这老者，并不慈祥和蔼，反而眉宇之中，威严沉厚。
在他眼神之中，似乎还隐藏着极为凶厉的光芒。
“请陛下为新建势力赐名。”
开口之人，赫然便是当朝国师，神色肃然。
老皇帝叹了声，看向了他。
“国师为何非要组建民间势力？”
“因为属于民间！”
国师这样说来，旋即解释道：“诸位炼神境当头，放在世间，绝不是一般的势力，对于其他各方宗派、修行世族、散学修士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尤其是如今他们对外宣称，入得盟中，即是盟友，无论炼神还是铸鼎，甚至只是道基，皆为盟中一员，互帮互助，共同成长。”
“尽管只是空口白话，亦足以让世间修行者，为之心中震动。”
国师这样说来，便又听得皇帝开口。
“我大乾王朝，难道不如民间势力，更加让人心生向往？”
皇帝的语气之中，略有不满。
但国师神情如常，继续说道：“各方宗派、修行世族，虽然都认可我大乾正统，也愿意受我大乾王朝的征召……他们也都自知是我大乾王朝的宗门，而不是官府之人。”
“但终究有些人，是不愿意加入朝廷的。”
“甚至是抵触，或者是仇恨。”
“也许是他们的长辈、同门、后辈、或是自身，曾经触犯律法，被官府处决。”
“甚至是某些地方官府，势力盘根错节，难免恶事包庇，坏了一方公正，逼反人心。”
“但不管究竟是什么缘由，世间终究还是有一批人，对朝廷有防备之心。”
“甚至包括前朝的余孽，还有如冥王宗这一类没有清除干净的邪派中人。”
“就连南部群山的妖孽，都策反了南部群山防线，第七山的大统领……也许不少被妖孽控制的人，渗入了大乾疆域以内。”
停顿了下，又听国师语气如常，说道：“所以需要一个不属于官府的联盟。”
皇帝再度开口，说道：“司天监不是一直在招收民间的修行者吗？”
国师应道：“各地官府、各方驻军、以及司天监的巡察使，终究都是朝廷的势力。”
皇帝眼神微冷，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朕扶持一个不属于朝廷的势力？”
“只是明面上，不属于官府。”
国师解释道：“这样的势力，会让许多修行者加入，也会让许多居心叵测之辈试图挑动这个势力，暗中成为我大乾之内的隐患。”
“对于这个势力，内中如有触犯律法者，尽皆按照律法处置，司天监绝不徇私。”
“但司天监不会阻挠他们之间的正常交易、消息来往、修行方面的交流，以及互相之间的帮助！”
“等到这个势力成长起来，便也是收割的时候了。”
国师肃然说道：“其中一切，尽归国库。”
皇帝负手而立，沉默许久，又问道：“如何确认，这个势力，能够暗中掌控在朝廷手里，而不失控？”
国师想了想，说道：“当代盟主，明面上是玄天观的掌教。”
皇帝点了点头：“是个民间的宗派，朕听过这个势力，近来名声不小。”
“陛下可知，这个小门小户，出自于哪一脉？”
“世间道派，不都是承冥天师府的吗？”
“臣指的是，其创派祖师。”
“何人？”
“太玄道君。”
“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