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真人言出法随
文字骤然破散。
三位少师神情凝重。
“第八代雷法首座，阴神已被冥狱所侵蚀，这文字当中，只有阴气，几乎失去了原有的神光。”
“不过看起来，祂还铭记当初的使命。”
“只是这一场之后，祂便不再是我承冥天师府的先辈了。”
“祂只是冥狱当中，一尊强大至极的鬼神。”
“走罢，趁着祂还能为我承冥天师府效力，先赶上去。”
——
越过这里，径直往前。
期间是异样的宁静。
没有鬼王，没有小鬼。
甚至就连阴气都变得极为稀薄。
陆万等人都并非寻常修行者，当即也都感应出来，此地经过大战……两尊强大的存在，且战且退，消耗之余，汲取阴气，恢复自身。
也正是因为祂们汲取阴气为己用，故而此地阴气稀薄。
而那些鬼物，倒也不必多言，要么被打灭了，要么早已仓皇逃窜。
故而前路显得颇为平静。
——
前行约莫千里。
景色截然不同。
“前方是大热大恼大地狱，传说之中，长宽各八千里，内中蕴藏十六座小地狱。”
“掌管此地狱的鬼神，传说也是冥狱的高层。”
“根据冥狱鬼物残存的一些散碎神智，已知是传说之中的冥狱十方霸主之一，掌控十殿当中的第八殿。”
“祂虽然不知去向，但残存神威犹在，自上古以来，未曾削减，仍是不容一切魂灵踏足其中。”
“曾经有大魔避入冥狱，长存多年，以阴气弥补自身神魂，修为得以增长，遂而认为，真仙以下，堪称无敌，祂悍然闯入其中，至今八百年，再无痕迹。”
第二少师这样说来，又道：“观看场中的痕迹，刚才这一战，似乎临近此间，便各自罢手，沿着两边，散开了？”
“想必是惧怕惊动这座大地狱当中的存在。”
第一少师神色肃然，说道：“能辨别出，心魔是朝着哪一方去的吗？”
“二者气机纠缠，不分彼此。”
第二少师忽然掐指，低声道：“先找弱的那个！在左边！”
显然这一战，二者已分胜负，故而有强弱之别。
既然不知晓，心魔在于何方，找弱的哪一方，总归是没错的。
如果心魔弱了，正好合力消灭。
如果是第八代雷法首座真人，也可与之汇合，再合力围杀心魔。
“事不宜迟，且动身罢。”
——
人世间，承冥天师府。
“老天师，你究竟在等什么？”
在对面的，是一位须发洁白的老者，衣着华丽。
他神色肃然，说道：“国师受你引诱，去了冥狱一趟，神都乱成了一锅粥，局面快要控制不住了。”
“这不正是皇帝想要看到的吗？”
老天师笑了一声，说道：“国师此番，必然重伤。”
那华服老者，缓缓说道：“可是你也送了国师一场巨大的机缘，只要捱过这一场，国师的本事，将会打破极限。”
“……”
老天师没有回话，只是低声说道：“我尽力了，但国师没有死在冥狱，是其命数，也是其本事。”
说完之后，他微微抚须，看着东边的方向，继续说道：“给国师布下陷阱，只是随手而为，但现在，大约已经到了老夫真正谋划的大事了。”
“你谋划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你不死，顶多三年，就能看见了。”
“你派出三位少师，连同黎守道人，以及玄天观的陆尊者，还有一头上古心猿的后代，加上个镇狱神犬……”
华府老者皱眉道：“凭着这几位，放在人世之间，无论哪方，都是无法忽视的强大力量，若聚合一处，就连大乾王朝，也要慎重对待！可是放在满是魔魂恶鬼的冥狱当中，做不成什么大事的……”
“单凭他们，也许做不成这件事。”
老天师笑着说道：“但会有人帮助他们的。”
——
紫阳域。
中年男子背负双手，神色凝重。
他这身皮囊，是来自于柳策。
但他终究是玄天观的第四代祖师。
“斩心魔？”
“那心魔在两千年前，只怕就是真玄九印。”
“仙路虽已绝，真玄九印无法再升半步，但谁知道祂这么多年以来，又修成了多少秘法？”
“老天师行事，实在过于霸道。”
“也不想想，我玄天观而今就剩下这一根独苗，竟然也好意思，送往冥狱，去斩传说之中的心魔？”
随着他心中这般想来，便又听得外边传来声音。
司天监一位金衣巡察使前来。
四祖心中微动，听闻近来神都多变，想来这些司天监的人员，该要回援神都了？
临行之前来此，是想探一探自己对神都之事的态度？
——
人间已是乱象纷呈。
冥狱之中，则一向混乱。
陆万等人不断前行，终于在前方，看见了一道人影，端坐山巅之上，威势凛然。
有雷霆余威，残存周边，未曾彻底散去。
“是首座真人。”
第一少师低声道。
众人神情肃然，最后是让黎守上前。
毕竟黎守与之，有两重渊源。
首先是承冥天师府的弟子，其次是大乾太祖的后裔。
当年承冥天师府，支持太祖皇帝，争夺天下，六大强者合力，造就出一尊至强的存在。
而这位至强者，便是第八代雷法首座。
从陆万等人的角度来说，他是六人合一。
而这六人，都是甘愿为了太祖皇帝的大业，而舍弃性命的人物。
所以，这位第八代雷法首座真人，除却对承冥天师府情谊深厚以外，对于大乾太祖皇帝也相对亲近。
“你来晚了。”
等黎守道人登山，便听得山巅上的首座真人，叹息了一声。
他抬起头来，眼神黯淡无光。
他脸上苍白至极，宛如白纸。
发丝披散，道袍残破，气息微弱到了极致。
这是一尊人间的至强者，以真玄第六印的修为，进入冥狱当中，历经数千年的岁月，于冥狱立足，汲取阴气，壮大自身。
虽未入魔，也未吞噬世间修行者，却也一样成长到了近乎真玄九印的层次。
可是这样一尊近于真仙的存在，却如夜间的萤火，弱到了极点。
“你们也来错了。”
这位首座真人，微微摇头，说道：“伱们应该去往另一个方向，本该可以杀死祂的。”
黎守道人往后看了一眼。
众人陆续登山而来。
陆万有破妄神通，眸光一凝，往后看了一眼，心下不由沉了些许。
这位首座真人，后背竟有一条裂缝。
内中空空如也！
准确地说，是空壳之内，有大量的黑色灰烬。
没有血肉，没有筋络，没有内脏，没有脊髓……
只有一张皮囊。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皮囊，还是那位真正的国师。
但是国师那时候，已经烟消云散，仅剩半缕残念，最后也彻底湮灭。
而这位第八代雷法首座，却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仍有一缕神智不灭。
“不必害怕，不是祂吃了我。”
首座真人微微摇头，说道：“是我败于祂手中，被祂一缕气机纠缠，怕祂追杀过来，将我吃空……所以，沿着祂这一缕气机，我以雷法，自毁此身，残存之念，依附皮上，静候尔等。”
他说完之后，叹了一声，道：“也好……我在冥狱撑了这么多年，始终铭记职责，不敢忘却。”
“可是在这妖邪遍地，鬼物横生，强者无尽，凶险无穷的冥狱当中，实在是一种煎熬。”
“不能完全化作冥狱的一部分，成为冥狱的鬼神之一，那么就只能格格不入。”
“我本以为，今次一战，如若不死，也该彻底归于冥狱了。”
“毕竟在先前争斗之中，法力耗费无数，汲取大量阴气来补充，已经注定，我完全受阴气侵蚀了。”
“此刻陨落，倒也不差，至少还是以承冥天师府的弟子，行承冥天师府之命，而至战死！”
他缓缓低下头去，幽幽说道：“若是此战之后，彻底成为冥界鬼神，我也算是死了。”
“而在将来，甚至还会以冥界鬼神之名，为非作歹，与承冥天师府划清界限。”
“死在当下，大约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的声音，越发冷淡，开始沉寂，逐渐消隐。
他声音微弱到了极致。
“心魔吃下了袭杀太祖的那个家伙，被我一路追杀，未能炼化。”
“争斗期间，消耗极大，眼下已经弱到极致，尔等合力，可杀之！”
随后如风尘一般，彻底消去。
那人皮落在地上，变成了一滩。
第一少师叹息了声，说道：“当年六位炼神合一，凭着六合迎星阵，牺牲五位前辈，造就了他。”
“但从我们眼中来看，其实六位先辈尽都陨落了，只是他们六位合而为一，造就了一個新生的强者！”
“而他们六位，都是我承冥天师府的长老，所以，新生的他，依然是我承冥天师府的强者。”
“可是……”
停顿了下，才听第二少师接口，说道：“可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他。”
“所以他的道侣，已自绝于洞府当中，殉情而去。”
“此后，他愈发沉默寡言，静心修持，直至成为了第八代的雷法首座。”
“但他心中，依然对此，抱有大撼。”
三位少师齐齐叹息。
陆万低声道：“所以，六合迎星阵之后，他作为主体，其实新生的他，基本上，还是原本的他！他的妻子，却因此而亡……只因为，觉得他已经不再是他？”
“他今日一战，若是谨慎一些，或许可以不死。”
第二少师看着周边的痕迹，轻声道：“他是求死。”
在漫长的岁月以来，背负着承冥天师府的使命，在冥狱之中，不能融于妖邪鬼物当中，格格不入，孤独漫长。
而今终于到了尽头。
要么彻底化为冥狱鬼神，从此不再是他。
要么陨落于此，以承冥天师府弟子的身份，就此逝去。
对方显然还是选择了后者。
“带他老人家遗体回去吗？”陆万忽然问道。
“这里是冥狱，我等作为活人，想要归返阳间，都极为艰难。”第二少师摇头说道：“而他老人家，在冥狱已经数千年，眼下更是彻底陨落，一张死去的皮，是带不回人间的。”
“我有办法。”陆万平静说道：“带回去罢，也算落叶归根。”
“他老人家并未入魔。”黎守道人说道：“人皮之上，只有阴气，没有魔气，威胁稍小一些，我亲自来封禁罢。”
“好。”
三位少师也不坚持。
而在黎守道人封禁了这张人皮之后，背着人皮回去的苦力活，自然落在了白猿的身上。
“走罢！去找心魔，斩了祂！”
陆万大声说来，语气冰冷，愤然开口。
他心中隐约升起了一股怒气。
如果说此前斩杀心魔，只是因为三祖奶奶的影响。
那么眼下斩杀心魔，是实实在在感到了愤怒。
只是下一刻，他忽然有些怪异。
察觉不出哪里有些怪异，总之就是极为奇怪。
不管了！
他拔出剑来，喊道：“跟我走，斩杀心魔！”
声音未落，便见四面八方，倏忽有光芒浮现。
赫然是三位少师，倏忽出手，合力攻向了陆万！
“早该杀你了！”
黎守道人眼眸通红，杀机凛然，手中雷霆，轰然打来。
“老子要翻身做主，成就无上大妖仙！”
白猿浑身炸毛，身体暴涨，体魄高达十余丈，如小山一般，轰然锤落。
“……”
陆万面色大变，瞳孔紧缩！
下一刻，他似乎反应过来，当即摘取实花一朵。
“我这一步，当在千丈开外！”
旋即又见他在千丈之外，摘取实花一朵。
“方圆千丈之内，生灵清醒，不受迷惑！”
一声令下，刹那之间，仿佛拨开了一层迷雾。
刹那之间，便见前方的三位少师以及黎守道人，还有那头躯体巨大的白猿，都僵滞住了。
眼神之中，闪过一瞬间的清醒。
随后白猿大吼道：“找死！”
它双拳一挥，朝着前方四人砸了下去！
“心魔！”
第二少师大喝道：“白猿尚未炼神，因而只清醒了一瞬间，但我等炼神，也撑不了十息的清醒……这是心魔大咒！快用上洞清净神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