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郑真伊飞回国的时候，天气很好。十一月十日，晴。
她在江城天河机场看到了久违的父亲郑大为。
郑大为一如既往的油光满面，腆着个啤酒肚，打扮得人模狗样。
来接机的亲人里，有她的小舅舅，有她四岁的弟弟，也有一些认不出来的亲戚。
当然，也少不了她的闺蜜。
郑大为见到女儿，眨了眨眼睛，又伸出双手想抱一抱女儿，郑真伊却侧了侧身，避开了他的拥抱，笑着说：“恭喜啊郑先生。”
郑大为一愣：“伊伊？你说什么？”
郑真伊看着她父亲那张即使遭遇了中年秃顶与发福后，依然算帅气的脸，笑了笑：“恭喜你中年丧妻啊。”
郑大为的脸一下变了：“伊伊？”
郑真伊抿嘴笑：“你盼这一天很久了不是吗？”
她的目光越过郑大为身后那个和她同样年纪的闺蜜，笑得更甜美了：“当然，也恭喜她。恭喜她终于从富二代的闺蜜，升级为富二代的继母了。”
所有的亲戚都愣了，人群中间的郑真伊身穿大红色的风衣，只带着一个黑色的背包，身上脸上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泪痕，也说不上难过。
郑大为望向郑真伊的小舅舅，小舅舅也一脸懵逼，问道：“伊伊，你知道……”
郑真伊点头，打断了小舅舅的话：“我知道我妈跳楼死了。对了，郑大为先生，你和我妈白手起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这个家的财产，你和我妈是平分的。我又是我妈的唯一女儿，我将会继承她的全部遗产。”
郑大为还没来得及发脾气，郑真伊又叹了口气：“也就是说，郑先生，您的财产，我应该有一半。我想问一下，您花了十年的时间，算清楚有多少财产了吗？分好了吗？分好了我就签字。”
那个四岁的小男孩看不懂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知道姐姐回来了，他跑过去抱姐姐大腿。
“姐姐！”
弟弟长得粉嘟嘟的，很可爱，朝气蓬勃。
郑真伊盯着弟弟的的小脑袋，摸了摸他的头：“哦，还忘了恭喜你了。你很快就不是私生子了。今天最高兴的就是你了呢。”
第1章 远走
同年五月。
羊城海珠区某家酒店15楼，走廊阴暗，散发着一种回南天特有的闷臭以及过量香水的气味。
“哗啦！”一个年轻女孩的背包不知怎么被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碰到了，里面的文件全飘了出来。
“搞乜鬼啊你！冚家产。”那男人一身酒气骂骂咧咧，被一个腰细胸大浓妆艳抹的女人扶着劝，那女人朝年轻女孩眨巴眨巴眼睛，示意她赶紧离开。
女孩也学着那男人的语气，眯着眼说了声：“冚家产。”
走廊过道一下陷入危险的沉默中。
“嗤……小孩子有样学样，还学得不像。张老板，您看看人家这里软不软嘛？”扶着醉酒男人的女人反应过来，娇声娇气地拿过男人的手，往自己的腰间捏，同时赶紧给那个年轻女孩打眼色。
那年轻女孩却站了起来，没有理会地上的文件资料，而是先把饮料装到背包里拉上拉链，准备着随时拿背包去抵挡有可能发生的攻击。
出乎意料的是，那男人的手随着身边女人的引导，不知道摸到了什么，竟哈哈笑着搂着那女人离开了。
年轻女孩这才七手八脚地把材料装好，塞到背包里，往自己开的房间走去。
不远处的地板上，静静躺着一张身份证，花纹和地板的式样有些类似。
“妈，我入住酒店了，今天已经去踩点了。”女孩到了房间，第一时间反锁了门，又赶紧打开微信，跟妈妈报平安。
“住的地方离大使馆近吗？材料都准备好了吗？早点睡吧，明天得早起。”手机里传来她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压抑和阴沉。
女孩又发了一段语音过去，而后开了电脑，看着羊城的夜色发呆。
羊城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珠江虽然不如长江大而宽，可某些程度上，和江城很像。
比如方才遇到的那个骂骂咧咧的男人，和自己平时在街头买早餐时，热干面摊上那些脾气暴躁的江城男人，是同一类型。
这些男人，在对待陌生人时显露出来的，骨子的粗鲁和油腻市侩，与他父亲一样。
一阵刺耳的电话声响起，女孩接起了电话。
“郑真伊吗？你的身份证掉了，来前台拿吧！”
她一惊，连忙检查自己材料，果然没有了身份证！
“我马上下去。”
在前台工作的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女孩，见到郑真伊后，笑眯眯地说：“是个很靓的靓仔拿过来的呢，说在走廊看到了。”
郑真伊连忙跟她道谢。
“呐，他刚出去了一会，现在又回来了。”前台非常温柔，指着大门外。
郑真伊转身看大门，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好进旋转门，身穿白色T恤和休闲裤，他肤色竟比一般的女孩子的还要白，是一种少见的奶白，眉眼都非常好看。
郑真伊心头有些不适，这个男生看起来非常阳光帅气，可给她的第一印象，却是带着危险。
郑真伊并不喜欢这种男生。
她觉得这个男生的眼神里有一种很危险的、带着侵略和蚕食一切的信息。
这种直觉让郑真伊眼皮跳了下，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朝他点了点头。
那男生也见到了郑真伊，也稍稍呆了呆，回了一个笑容。
“哇！你快看！他笑了！”前台的女孩性格很外向，戳了戳一遍录入数据的同事，“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比明星都好看！”
“嘁！你见过几个明星啊！”她同事好笑。
“电视剧里的男人没一个比他好看。”前台一脸花痴地看着那个男生走到走廊去坐电梯。
前台的同事瞅了一眼也往电梯去的郑真伊，清了清嗓子：“咳！”
“那女孩也很漂亮啊，长得跟那个什么锦鲤明星好像啊？”前台的同事在与前台窃窃私语。
“真的像耶！”前台小声惊呼。
郑真伊进了电梯，这才发现之前那个男生一直在，他站在电梯靠近控制面板的角落处，一直按着开门键，见到了郑真伊，笑了笑，问道：“哪一层？”
郑真伊没有回复，自己按了个15，走到控制面板的对角去，平视着电梯门。
男生看到那数字，一脸惊喜：“这么巧，我也在15楼！”
郑真伊：“……我身份证也掉在15层。”
男生偷眼看了看郑真伊，意识到自己有些傻，颇为不自在地搭讪：“你好，我叫林绪。你是……郑真伊？”
郑真伊双眼看着地面，没有接收他的任何打量：“是。”
林绪声音里带了一丝紧张：“我是湖南的，那个，额，我在老和山职院上学，明天要去签证，就临时住这里了……”
“叮！”电梯一停，两秒后，门打开了。
郑真伊走了出去：“谢谢，我到了。”
林绪也走了出去：“我也……”
女孩儿的脚步匆匆，不等他说完就快步走远了。
林绪愣了愣，也明显觉察到这个郑真伊不愿和自己说话，他有些讪，停在了原地，看着那女孩进了她的房门后，这才挠了挠头皮，往前走去，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他就在她对面住。
次日清晨。
“DS……I20……护照……SEVIS……OFFER LETTER……托福……GRE……”郑真伊对照着checklist，一项一项把材料装到文件袋里，再次检查了一遍，又把笔记本电脑和手机藏到床垫下面，这才拿着文件袋以及房卡出门，却没想到，对门也正好开了，林绪也正好出来。
“Hi，早啊！你今天也要签证？”看到郑真伊那透明文件袋里装的I20，林绪的声音有些惊喜。
郑真伊瞟了林绪一眼，点了点头。
林绪笑得更欢了：“太好了，咱们有伴了，对了，你预约的几点呢？”
郑真伊沉默了一下：“11点。”
林绪有些惊奇：“现在是早上6点半，我是预约8点的，你怎么去这么早？”
郑真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林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略了郑真伊的冷意，他笑着说：“太好了！我正愁怎么寄存我的行李呢，这样好不好，你帮我先背着，我出来后找你。我手机钥匙钱包笔记本都在包里，不太想在行李处寄存。”
郑真伊打开了电梯门，走了进去：“你是不是有毛病？”
林绪不由分说，也走进了电梯，按了关门键：“互相帮忙嘛！我第一次签证，有些紧张。对了，我学机械的，要去UCBerkeley，你呢？”
郑真伊没有回话。
电梯里的气氛极其尴尬。
林绪抬头看了看电梯显示的数字，微微叹了口气：“敏感专业呢，希望不会被check，我听好多人说，现在签证不容易。”
大使馆不远，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起到了大使馆外。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排队了，林绪拿上自己的材料，把背包递给郑真伊：“等我啊！”
郑真伊冷冷看了一眼林绪。把她文件袋双手抱在胸前，并没有接过背包。
“UIUC？”林绪正好看到郑真伊文件袋里I20上的学校名称，惊奇道，“也是好学校啊。对了，帮我保管一下包哈！”
郑真伊没来得及说话，林绪就把背包放她脚下了，他则往队尾跑去，边跑边回头冲她笑喊：“等我啊。”
郑真伊没有理会那背包，径直往一旁的小树木走去，靠着树站着。
“靓女，你书包掉了！”有个大婶拿了背包，喊停了郑真伊。
郑真伊看了那包，忽地笑了：“谢谢你。”
大婶目瞪口呆地看着郑真伊把那背包扔地上，然后当垫子坐着。
“乖乖，这里边的东西怕是坏了吧？”大婶记得背包里像是装了笔记本电脑的。
天色已大亮，广场越来越热闹，郑真伊独子看着广场发呆。
上次在北京被拒签了，这次能顺利吗？
如果继续签不过，她是否还得继续留在国内，听着父母之间没完没了的指责互骂，应付那些随时觊觎她钱财的亲戚们，收拾无尽的烂摊子？
郑真伊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即使五月了，即使周围个个都穿着极其清凉。
“你几点的？”
“我约十一点的。”
“哦，我十二点的。”
不远处两人的对话忽然惊醒了郑真伊，她连忙站起来，跑去排队，一看时间，哭笑不得，才上午九点。
“靓女、靓女！你背包忘了！”有个人赶过来，把林绪的书包提过来，想要递给郑真伊。
郑真伊看了看那个书包，漠然道：“不是我的，扔了吧！”
那人拿着包，有些愣，此时有人朝他俩跑过来。
“郑真伊，我水过了！”
林绪的出现让排队的人稍稍骚动了一会，旁观的一些人也在偷偷看他们俩。
年轻的俊男美女组合，总是非常养眼的。
“谢谢你帮我保管背包！”林绪从那个捡到他背包的人手中拿过来，打探了下两人，”你们认识？”
那人笑眯眯地回：“这靓女刚才忘记拿包了。”
林绪一滞：“哦，谢谢你……对了，郑真伊，我也可以帮你保管你东西。”
郑真伊微微和他拉开了距离：“不用，我不信任你。”
林绪和周围的人都是一愣，气氛又极是尴尬。
“哦，那，祝你好运哈。对了，一会签证完，咱们一起在羊城玩一天吧？”林绪笑着问郑真伊，打算等她拒绝后，自己再离开。
郑真伊却是和他对视了，她一双漆黑的眼珠望着林绪，丝毫不掩饰她的鄙夷：“可以。”
林绪的脸色有些精彩：“啊……好……好的。我等你。”
这一次签证却是很顺利，签证官只额外要了自己的简历，再说一声要check一个月，收走了护照，就放自己过了。
从大使馆出来后，郑真伊被一股热风包围。
五月的羊城，很热。
“Hi，郑真伊！”林绪守在出口，见到郑真伊出来，打量着她脸色，“你过了吗？”
郑真伊点了点头。
“太好了！”林绪由衷地欢喜，说道，“我们先去小蛮腰再去上下九走一圈好不？”
郑真伊没有看林绪，热风吹过她的长发，羊城到处车水马龙，有着岭南特有的语言和风俗，她平静地做了个深呼吸：“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熟悉到可以一同游玩的地步。”
“额……”林绪一怔，“好……好吧。我，我想去喝点凉茶，你要吗？我帮你买一杯？”
郑真伊烦躁了：“请你不要再烦我了，谢谢。另外，你帮我捡了身份证，我也算帮你保管了书包，我认为我们俩扯平了。”
林绪低下头：“对不起。”
郑真伊不置可否，决然离开，她长发扫到林绪的脸上。
“郑真伊！”林绪忽然低声，“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你不配！”
郑真伊抱着自己文件袋离开，只留下一个身穿蓝色衬衣和牛仔裤的身影。
林绪的神情一瞬间无限落寞，只是，短暂的落寞过后，他远远地看着郑真伊的背影，嘴角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笑着望那女孩的背影，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姐姐，我竟然遇到他的女儿了。郑家人，果然骨子里就冷漠自私。”
第2章 交锋
七月的最后一日，郑真伊一下飞机，就看到有一个白发苍苍的白人老太太，举着有她名字的牌子接机。
“你好，我是郑真伊。”郑真伊连忙上前用英语打招呼。
老太太看着她，感叹着时光流逝。
“二十年前我见你那会，你还是个小baby呢。你父母还好吗？你这样子，长得和你父亲当年真像啊！”
老太太叫做Karen，是二十年前，母亲做外贸时教她学英文的老师。
像父亲吗？
郑真伊的脸色有些尴尬，又带了些冷意：“谢谢。”
Karen带郑真伊去了她之前租好的公寓，也介绍了自己的外孙Jake给郑真伊：“他今年也在香槟读研究生，我让他来帮咱们搬家具了。”
郑真伊跟两人道了声谢。
学校开学定在8月3日，郑真伊到国际学生服务处报到后，拿了一堆资料，又在师兄师姐的带领下，去看了看自己的系，认识了三个中国大陆来的同学，大家互加了微信，准备到学生中心大堂去开会。
一进会场，众人才发觉这里热闹非凡。
所有的国际学生都聚到了一起，大家边吃吃喝喝边聊天。
郑真伊去拿了一包薯片和可乐，正坐下，一个男生就坐到她右边。
“我叫许加里，学东亚文学的。你呢？”
“郑真伊。”郑真伊说道。
“真伊，真伊！快来这里！”有个女生喊她，郑真伊看过去，是她刚刚认识的同学田小岚。
“抱歉。”郑真伊跟许加里说了声，往田小岚那里走去，只是刚开了的可乐，被一个男生碰到了，可乐顿时洒了那男生一身。
“Sorry!”郑真伊连忙道歉。
那男生是个东亚男人的面孔，个子和林绪差不多，正好比郑真伊高出一个头。他看了看自己橙色的T恤，有些一言难尽地瞥了一眼郑真伊。
“需要纸吗？”郑真伊看到那男生的面孔，下意识地用普通话问。
“No。”那男生用英文回，他肤色有些黑，浓眉大眼的，神色颇为不虞。
“真伊！过来！”田小岚又喊。
郑真伊连忙赶过去。
“那假洋鬼子跟你说什么了？”田小岚悄声问道。
郑真伊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田小岚左右看看，低声道：“就刚才那个男生啊，呐，明明是中国人，非要说英文。他还是我们系的呢，叫什么蔡安伦。怎么不叫蔡伦呢！”
郑真伊无语地看着田小岚：“他干什么了让你这么火大？”
田小岚吃着薯片，嘎嘣嘎嘣的：“咱们和他都是一个公寓的，我昨天剁排骨，他上来敲门说我扰民，要报警。我见他是中国人的样子，就用中文说一会就好，他还假装听不懂，非跟我说英文呢。”
郑真伊安抚地拍了拍田小岚的手：“没事。”
“Jenny！”Karen的外孙Jake突然出现在郑真伊的眼前，打了个招呼后，连忙拉过一旁的一个白人男生过来用英文聊天，“他是芬兰来的，叫做亚历山大，是我的LOL朋友！我知道他今天要来参加这个国际学生派对，我也跟过来了，没想到遇到你！”
郑真伊打了个招呼，田小岚一下见到两个帅哥，眼都瞪直了：“帅啊！”
迎新派对也没什么好玩的，郑真伊觉得很无聊，想要离开，田小岚有心巴结郑真伊，也跟着回公寓了。
她们正好遇到了那个被郑真伊洒了可乐的蔡安伦。
“倒霉啊！”田小岚一脸晦气。
蔡安伦也看到她俩了，他鼻子哼了声，故意加快了脚步，与她们擦肩并行，低声朝郑真伊说了句话。
“Easy girl。”
田小岚大怒：“神经病！”
郑真伊冷眼看了看蔡安伦，没有作声。
田小岚愤愤地吐了口气：“白瞎了那长相，亏我第一眼见到他时还觉得他帅！”
郑真伊笑了笑，翻了翻背包，那里有一小包她刚才吃剩的薯片，她把袋子里的薯片揉碎了，快步赶到蔡安伦身边，手一洒，薯片碎劈头盖脸地从蔡安伦头上淋下。
“Easy boy。”郑真伊也低声回了句。
蔡安伦一愣，薯片擦着他的脸，掉到了他橙色的T恤上。
“你挺适合装垃圾的。”郑真伊朝他一笑。
田小岚被郑真伊的行为吓到了，她赶紧拉着郑真伊的手跑向自己公寓。
蔡安伦气得脸都黑了。
郑真伊和田小岚回到公寓楼下，有个女孩朝小岚喊：“小岚！”
田小岚赶紧拉着郑真伊过去跟那女孩寒暄：“跟你解释一下，她也住在我们公寓，叫做孟晶晶，是个F2陪读，老公叫做许加里，也是刚来的。”
“许加里？”郑真伊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孟晶晶见到她俩过来，先是小小地对郑真伊呆了呆，随后笑着说：“晚上来我家吃面条好不好？”
出门在外，有饭蹭当然蹭，田小岚赶紧答应，郑真伊则拒绝了。
“没事，下次来也行！”孟晶晶也不介意，“郑真伊，你长得真好看啊！”
郑真伊知道自己不丑，但被同龄人人当着面提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三个女孩一起进了门，孟晶晶和田小岚在二层，郑真伊在一层，隔得也不远。
“你……你竟然跟那个蔡伦对门？”田小岚非常同情郑真伊。
郑真伊愣了：“什么？”
田小岚指着郑真伊对面的房间：“这是那蔡安伦的，我就住他楼上！”
郑真伊微微一笑：“嗯。”
田小岚觉得郑真伊那笑容有点毛骨悚然，她一愣：“真伊，你不要这样笑，怪怪的。”
走廊那边，一个高大的男生进来，好巧不巧，正好是穿着橙色T恤的蔡安伦。
他身上还有一些薯片屑。
田小岚赶紧溜了。
昏暗的走廊中，郑真伊和蔡安伦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把目光移开。
倒时差是件痛苦的事，此时大约下午三点半，郑真伊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走路都是飘着的。她进了门，准备睡一会时，有人敲门了。
郑真伊对着猫眼看过去，门外居然是蔡安伦，只见他黑着脸继续敲门，郑真伊不明所以，打开门问了问。
蔡安伦鄙夷地望了一眼地面：“请不要把你的鞋子放到门口外面，这走廊是公共场地，如果你不知道素质怎么写，我来教你。”
这一次倒没有用英文说了。
郑真伊拿回了自己放到门外的鞋子，眼神直视蔡安伦：“谢谢，不过我认为，素质这门课程，你更需要修习。”
蔡安伦气笑了：“所以你们中国人一向这么低素质吗？在外面大声喧哗，不遵守公共规则，随意往别人身上倒饮料倒垃圾？”
“呵，你怎么不用英文说了？怎么要用中文来表达你的意思了？”郑真伊毫不客气。
“因为对于你来说，我认为见鬼说鬼话这点很重要。”
两人彼此对视几秒，蔡安伦没注意到距离，微微朝郑真伊逼近，两人均能觉察到对方的怒气。
“嘿！Jenny！”亚历山大竟然也住这一层，他从走廊那边过来，见到郑真伊，欢乐地打了个招呼。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亚历山大，把亚历山大看得有些毛，他连忙开了自己的门：“Good day，bye！”
白人男的，和她认识。
一想到刚才在迎新派对上看到这女人招蜂引蝶的模样，蔡安伦的眼中就露出浓浓的嫌弃，似乎多看一眼郑真伊都让他恶心。
“砰！”
郑真伊反应比他快，她退了一步，快速地把门关上，力道之大，把堵在郑真伊门口的蔡安伦碰倒了。
“淦！”蔡安伦喊了一声！
门后郑真伊掏出了手机，给妈妈报了平安。除了妈妈的微信未读消息之外，还有三条其他人的。
第一条是7月31日的十秒的语音，郑大为的声音：“小伊，你妈问你到美国了吗？”
第二条是8月1日的四秒奶声奶气的语音：“姐姐我想你了。”
第三条是刚刚发来的语音，二十一秒长：“你妈残废，你也残缺不全？都什么时候了你妈还打电话让他找你！一家都是神经病！”
那语音后面，是她闺蜜的声音混杂着：“……妈你别说了，伊伊她妈妈毕竟残疾……”
郑真伊沉默了下，微微叹了口气，发现还有一个新好友的申请，头像好像有些熟悉。
郑真伊觉得似乎是系里的同学，她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
她刚同意，那边就发来一大堆的信息。
“太好啦，你居然加我了！”
郑真伊：“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微信号的？”
对方：“我是林绪啊！咱们五月份在羊城一起签证的。说起来真巧，我师兄以前在国内也学的生物，现在转行了，你们系的田小岚是他在南七技校的师妹！”
林绪：“对不起，如果这样不合适的话，你把我删了吧。我应该先问问你的。”
林绪：“师兄今天要带我出海玩，加州的车厘子又大又甜，有时间过来玩！可惜听说美国的快递很慢，不然寄一点给你。”
林绪：“跟你说个好玩的事，我对门竟然住了一窝印度人！哈哈哈哈哈，你没看错，真的是一窝！有点发愁我以后的邻里日子啊！”
林绪发来很多话，郑真伊一字没回，但她仍然拿着手机，看着看着，不知不觉躺床上睡着了。
熬过了前面半个月的时差，郑真伊觉得日子也不算太难熬。
Orientation她选了三个导师，放在第一位的是个偏向于做实验的印度裔导师，第二位的是做生物信息的华人老板，第三个是做分子蛋白质模拟的挪威裔的老板。
她一边上课，一边做实验，日子极有挑战，却充实。
只是有些许波澜，比如说，今日的国际学生英语课上，老师让小组自由讨论，按照名字首字母组合，郑真伊正好被分到和蔡安伦一组。
老师打趣道：“你们两个一个A，一个Z，要不要起一个名字，比如叫做首尾组合？”
郑真伊一向冷脸，蔡安伦也觉得她甚是没教养。
被老师如此安排，两人面对面，也不说话。
“你们必须开始用英文聊天。”老师提醒他们。
旁边的同学组合也在尬聊，其中一个印度裔的正在口沫横飞地跟田小岚说话，田小岚脸上的嫌弃神色快要冲脱地球。
老师再次催他们俩，蔡安伦沉不住气了。
“不如我们聊一下素质问题，比如你们中国人没有公德心、死不认错、装腔作势、自傲自卑、脏乱吵窝里斗、随地吐痰、不懂礼貌之类？”蔡安伦眉毛稍稍挑起。
他英文不错，不知道为什么还得上英文课。
郑真伊看了一眼他，在他眼中看到浓浓的讥讽。
“不必了。这方面我认为你们这些不得不以中文为第一母语却没有根源意识的人更胜一筹。不如我们一起讨论一下台湾的0土问题？”郑真伊也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