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咸鱼竟是我自己
厚重的黑窗帘挡住阳光，大字型躺在床上的男人睡得正香。
他身材瘦高，头发略长，肤色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变得苍白，仿佛是穿越到人间的吸血鬼，倒还是蛮帅的。
屋内的布置杂乱无章，堆满了各种机械零件，以及一台刚组装到胸部的女仆机器人。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正上方，浮现出美女主持人的全息投影：
“今天是2087年4月7日，欢迎收看钢之城午间新闻……”
秦澈二十四岁，是自由职业者，来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
虽说是个穿越者，但他却非常咸鱼。
他的生活悠闲自在，整个人提前进入老年状态。每天就是呆在家里看看电影和虚拟偶像，吃饭也是靠外卖解决，连出门都省了。
除了偶尔会被送快递的机器人用枪口对准脑袋，逼着他给店家点好评以外，秦澈并没有什么困扰。
不过，最近经常来他家登门拜访的某个人，也令他感到不快：
“该起床了！”
一个模糊的女声从耳边响起。
有人拉开了窗帘，和煦的阳光拍打在秦澈脸上，打断了他的美梦。
“别烦我。”
秦澈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但抓住他肩膀的机械手，把他的身体扳了回来。
“让我再睡会儿不行吗……”秦澈眉头紧蹙。
“已经中午了，起床吧！”
女子的声音软软的，带着慵懒的气息。听起来却异常自然，完全不像是在撒娇。
秦澈慢吞吞的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茶色的披肩长发，以及毛茸茸的橘色猫耳。
这女孩名叫林瑜。
她并不是普通人类，而是接受过半机械化改造的“猫娘”。
与随处可见的半机械人不同，林瑜身上的改造不是纯粹的人形改造，而是加入了动物特征。
她平时都是双足行走的人类形态，在战斗时可以切换到四足的猫科动物形态。
除此之外，外形也很有野性风情：
竖直的瞳孔和头顶的猫耳，以及举手投足间的动作，都透出浓浓的猫科动物气息。
她的小脸带着些许婴儿肥，可惜少了几根胡须，否则鼓起脸颊的时候几乎可以完美COS小猫。
秦澈低头看了一眼，林瑜的橘色尾巴正在摇来摇去。
这家伙今天穿了一套橙色和黑色条纹混杂的衣服，不知道是哪门子的时尚潮流。
“你来干嘛？”秦澈没好气的说。
“我来给你做饭！”林瑜向厨房走去。
“别吧，我吃鱼都快吃吐了。”秦澈皱起眉：“做饭也行，咱能不能换个菜系？钢之城的鱼都是在下水道养殖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总比沙漠里那些辐射怪物的肉好吧！”林瑜涨红了脸，猫耳也在不停抖动。
“我还是点外卖吧。”
秦澈说着坐起来，抓起床边的黑T恤套在身上，遮住轮廓分明的肌肉。
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肌肉究竟是自然生长，还是打了什么药的结果。总之就算不锻炼也不会消失，一直保持着“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状态。
除此之外，隐藏在自己右胸的神秘引擎，也令秦澈有些在意。
那是安装在皮下的圆环形物体，材质像是某种玻璃。
秦澈尝试了许多种方式，但它完全无法启动。只是在夜间亮起淡淡的蓝光，偶尔还发出微弱的嗡嗡声，证明自己仍在运转。
他曾经在贫民窟的非法人体改造机构检查过，当时那个机械师的表情带着贪婪，说这东西是核动力的稀罕货。
若不是自己先下手为强把对方杀了，机械师恐怕就要上演杀人夺宝剧情了。
一直弄不清引擎到底是用来作什么的秦澈，甚至曾怀疑过这玩意儿是不是炸弹。直到检查了全身，没在身上找到“此面向敌”之类的文字，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
洗漱完毕，屋里已经飘起了熟悉的鱼腥味。
秦澈站到窗前，把目光投向被沙尘染成土黄色的天空，以及沙暴中隐约可见的城市轮廓。
这座被沙漠包围的钢铁都市是钢之城。
钢之城的居民，都是核战争的幸存者。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使用许多种语言和文字，通过战前留下的自动翻译软件进行交流。
虽说是核战后重建的钢铁都市，但这座城市发展最快的反而是娱乐业。
钢之城的娱乐业，并不是单纯为了赚钱，还有另外的重要任务：令城市的秩序不至于彻底崩塌。
统治这座城市的财团很清楚，能从战争中幸存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除了平民和财阀以外，城内还有大量的老兵、杀手、战争用改造生化人、半机械佣兵、杀人如麻的暴徒……
为了避免这些牛鬼蛇神重操旧业杀人放火，必须用各种娱乐来麻痹他们的神经。
不过，财团的努力显然不怎么成功：
现在是2087年，钢之城被评为全球最差地区。
城外的沙漠里战乱不断，城内各种犯罪层出不穷，失业率全球第一，贫民窟的面积是普通城区的五百倍。
几个大财团瓜分了城内的大多数资源，想靠创业翻身几乎不可能。
要想在这里取得成功，唯一的机会是投身娱乐行业：
而现在，钢之城小有名气的“偶像猫娘”，正在把一盘鱼端到客厅的桌上来。
看着那绿色外皮的炸鱼，以及暴露在体外的Z型鱼刺，秦澈实在是提不起食欲。
“你先吃吧。”
拿起手机的同时，秦澈打量着林瑜漂亮的侧脸：
她经常会来做做饭，或是买点东西带过来，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秦澈其实很清楚林瑜对自己的爱慕，但却并不想回应。
毕竟，这种事如果处理不好，以后说不定连朋友都当不成了。而且更关键的是……
林瑜是半机械人，硌得慌。
这女孩的前胸装了防弹钢板，双手也内置了锋利的可伸缩利爪，和她谈恋爱不仅感受不到身体上的温暖，一不留神还可能出人命。
“哎，我说……”
猫娘从嘴里拽出一根V型鱼刺，站到秦澈面前清了清嗓子，像是有些紧张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再次开口了：
“你来当我的经纪人好不好？秦澈。”
“啊？”秦澈看着对方晃来晃去的尾巴：“为什么找我？”
——林瑜在三年前就出道了，现在也算是钢之城的小偶像。
她一直都是自己算账，并没有经纪人。为什么要来拜托自己？
秦澈正纳闷，林瑜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把小脸凑到他面前：
“我觉得你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和我一起努力吧？”
“别吧。”秦澈果断摇头：“我还想再休息一会儿。”
见他一副拒绝模样，林瑜问道：
“你忘了吗？你以前说过要在娱乐圈打出一片天地。”
“现在正是好时机，你难道不试试吗？”
“你真的……对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吗？”
面对林瑜的三连提问，秦澈也三连回答了她：
“不想。”
“没兴趣。”
“Who cares？”
这一波连击，直接对林瑜造成了真实伤害。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愿放弃，而是抛出一个杀手锏：
“我知道当初陷害我们的人是谁了。”
此话一出，本来还提不起劲的秦澈突然有了精神，揽住林瑜的肩膀把她拉过来，低声问道：
“乐了，细说。”
2 小丑竟是我自己
“其实……”
林瑜正要回答，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慌忙退到一旁，从口袋里掏出黑色流线型外壳的手机，按下接听键：“是我。”
五秒后，在秦澈的注视下，猫娘前额的一些短发突然竖起来，炸了毛的样子像是烫发失败。
接着在屋里响起的，是一阵连珠炮般的质问：
“要把我换掉？凭什么啊？”
“体重……我体重五百公斤怎么了？在正常范围内啊！你说上次我压塌了舞台？那是舞台质量太差好吧，再说当时台上除了我以外还有两个人呢！”
“平……那是防弹钢板，不能拆卸的！脸好看不就行了，体型有那么重要吗？”
“不会营业……营什么业？什么百合？我听不懂……”
“放你娘的屁！”
骂出从秦澈这里学到的一句脏话后，林瑜气冲冲的把手机扔到床上，回过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秦澈，有些抱歉的挠了挠头：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没事。”秦澈拾起手机递给她，随口问道：“怎么回事？工作上出了问题？”
“下周的演出原定是我在C位，公司那边突然说要把我换掉，让他们最近在捧的新人上场。”
林瑜沮丧的坐在地上，把秦澈组装到一半的女仆机器人抱在怀里：“凭什么啊？我明明准备了很久！”
“冷静点。”秦澈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瑜隶属于一家名为“避难所娱乐”的公司，在钢之城的娱乐圈属于中游企业。
一直以来，她在公司里混的都不算好，这次好不容易拿到了出演机会，结果又被别人夺走，会生气也是必然的。
看着还在生气的猫娘，秦澈好奇的问道：“你体重五百公斤？”
“现在不是，我拆掉了钢板。”林瑜点点头：“怎么啦？”
“在台上为什么不把钢板卸掉？应该能轻不少。”秦澈问。
“你不懂，公司里的小姑娘总说什么想撸猫，我要是不装上钢板就得被她们摸个遍，很烦的好吧？”林瑜叹了口气。
“啊这。”
想象了一下全身覆盖装甲的猫娘上台跳舞的模样，秦澈提出意见：“比起普通演出，我觉得你应该去参加城外沙漠里的无限制摔跤大赛。”
“别开玩笑了，你想打架是吧！”林瑜气鼓鼓地瞪着他，眼里亮起货真价实的赤红凶光，后脖颈的排气口冒出一缕白烟。
眼见猫娘正在进入杀人模式，秦澈打开冰箱，取出一罐液氮奶茶扔到她手里：“算是我的赔礼。”
喝了奶茶，林瑜总算是冷静下来了。她轻声说：“谢谢……”
秦澈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正轨：
“到底是谁陷害了我们？”
……
咸鱼不是天然形成的，必须要经过腌渍。
秦澈刚来的时候，也并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直到现在，他依旧记得十年前，自己穿越时的情景：
——那天晚上，自己通宵玩《赛博朋克2077导演剪辑版》，被层出不穷的BUG弄得快要脑溢血，直到天亮才终于倒在电脑前，昏昏沉沉地睡着。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出现在一片沙漠中，而且还变成了小孩子的时候，他还有些好奇。
当他发现自己胸膛里似乎藏着一台圆环形引擎的时候，他的心情从好奇转化成了懵逼。
而当远方天边升起一团蘑菇云，他的状态从懵逼变成了恐惧。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这是个该死的废土世界，而自己成了半机械人。
看着沙地上倒着的许多尸体，秦澈试着活动无力的四肢，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他从血腥的战场里找到三个还有呼吸的小孩子，拖着他们躲进附近的一座建筑废墟。
秦澈有了三个同伴，一男两女。
四个人年纪相仿，都在十三四岁左右。体内都被植入了战斗用的设备，
他们在建筑物里找到了水源和一些军用罐头，暂时解决了食物问题。
为了从这个残酷的世界中生存下来，在秦澈的带领下，四名少年兵开始在战场上收集各种装备和材料。
然后，他们花了五年时间，用沙漠里的废弃零件，组装了一台可以变形的重型卡车。
——并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演出。
很快，钢之城的马戏团开始成名。
马戏团的主要表演内容，是与沙漠里抓到的各种辐射变异怪物战斗。
对于生活在钢之城的暴徒们来说，这种血肉横飞的场景，最能刺激他们的神经。
在秦澈的带领下，马戏团开着卡车在钢之城进行大规模巡演。在知名度水涨船高的同时，也收获了大量的金钱。
就在秦澈准备扩大马戏团规模，打算走上钢之城娱乐业巅峰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在最后一次演出的谢幕时刻，化妆成小丑的秦澈，照例按下手中遥控器的红色按钮，为兴奋不已的观众们献上谢幕的烟花。
他眼前升起了巨大的火球。
目睹了观众们兴高采烈的被两发导弹送上西天的全过程，秦澈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开车逃离了犯罪现场。
从那天起，钢之城的马戏团再也没出现过。
但直到今天，街头巷尾还贴着他们的照片：
四个化着浓妆的孩子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下面的红色文字记载了他们的光辉事迹：
钢之城马戏团：
悬赏金：一百万元（每人）。
从2077年开始，在城外沙漠游荡的四名少年兵。
他们接受过来源未知的武器化改造，极度危险，曾以马戏团的名义在城内巡回演出。
在2082年5月3日的表演中，向观众发射导弹，造成一百二十人当场死亡，三百三十七人受伤。
……
当时，四名少年兵好不容易才从钢之城守卫的追捕下逃脱，卡车自然是保不住了。
和车一起消失的，还有他们原本坚不可摧的友情。
他们知道自己肯定是被陷害了，但却无法确定究竟谁是内鬼。
四人陷入了猜疑之中，没过多久就分道扬镳了。
幸运的是，由于当时他们年纪还小，平时登场时总是化着浓妆，外加上从未在观众面前提到过真名。秦澈后来并没有暴露身份，顺利的进入了钢之城隐居。
马戏团以前赚的钱被四人平分。秦澈拿到的钱，足够在钢之城以中等偏上的生活水平过一辈子。
于是，他的咸鱼生活开始了。
而现在，当初的马戏团四人组之一，在团里负责开车和管理收入的林瑜，正试图让休息了五年的他重新支棱起来。
“如果我说了，你就来当我的经纪人，可以吗？”林瑜鼓起脸颊：“我只是不想看你再颓废下去了。”
“我考虑一下。”秦澈说。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林瑜也有些感慨。
虽说已经不再年少，但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站在马戏团的舞台上，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林瑜决定再信他一次：
“是极野家投资的‘群星娱乐公司’的人。”她轻声说。
“极野家？开饭店的那个？”
本来正打算点极野家火箭推进器烤牛肉饭外卖的秦澈，手指停在手机屏幕正上方，顿了一下之后，立刻切换到隔壁鲨县大酒店的页面。
“嗯，就是群星娱乐的人干的。”林瑜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秦澈满腹狐疑的看着她。
“我最近的一个节目，和群星娱乐的当家明星合作。”林瑜解释道：“节目结束后开庆功宴，那个男人喝多了，他亲口说的……”
“那他也可能是在口胡。”秦澈低声说。
虽说很想报仇，但光凭这种证据就确定陷害者的身份，实在是太过勉强。
“来，先吃饭吧。”林瑜把炸鱼推到秦澈面前。
“我已经在鲨县大酒店点完菜了。”秦澈晃了晃手机。
午饭过后，秦澈开始查询群星娱乐公司的资料。
这家公司在五年前——刚好是马戏团出事的同一时段，的确曾经组织了一个在城内巡演的偶像男团。
由于那个偶像团体的成员除了长得好看以外一无是处，企划很快就黄了，基本上是跟着马戏团一起去世的。
这样说来，群星娱乐确实有除掉马戏团的动机。
毕竟，当时在钢之城人气很高，现场演出这方面几乎找不到对手的马戏团，是群星娱乐偶像企划的最大竞争对手。
“你打算怎么办啊？”林瑜伸出小爪子，拨弄着盘子里浅绿色的鱼头。
看着当年群星娱乐偶像五人组的个人资料，秦澈笑道：“我去找他们问问。”
……
午夜时分，早已引退的一位曾经隶属于“群星娱乐”的男性偶像，在自己位于贫民窟的家中，遭遇了登门拜访的不速之客。
有个化了小丑妆容的男人，携带着铁锤、钳子、螺丝刀、打蛋器和开瓶器，与这位原偶像进行了短暂而激烈的友好交流。
小丑很快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而倒霉的过气偶像，就此从人间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