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她是个孤魂。 她总是嬉笑着打翻孟婆的碗,然后孟婆会拿着掌勺,追着她打。“鬼丫头,你给我站住!!!” 直到黑白无常又带着一批新鬼,催着孟婆接着煮汤,好让鬼魂们早些过了奈何桥,孟婆才嘟囔着离开。 她也想要偷偷摸摸的走过那奈何桥,却总是被范无赦发现,她试着向谢必安求情,谢必安却只能干看着范无赦,然后无奈地对她耸耸肩。 “那家伙凶得要死,我把你放了,我这剩下的几千载该如何与他共事。” 她嘟起嘴,小声嘟囔着“怂包。” 谢必安瞥她一眼,“谁把你从十八层地狱领出来的?你这小丫头不识好歹。” 她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谢必安,冷笑一声,“呵,谁把我从奈何桥上扯了下来。” 老鬼瞪着小鬼,小鬼瞪着老鬼,范无赦默默从他们身边飘过,冲着那只老鬼丢下一句,“干活。”老鬼和小鬼才结束了这场幼稚的对峙,谢必安只能悻悻作罢,没有继续吵下去。 谢必安是个淘气的老鬼,她母亲不幸丧生的时候,还怀着腹中的她。就在母亲走向奈何桥的时候,她降生了。谢必安第一次看到那么可爱的娃,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职责,竟一把把她从奈何桥上拉了下来,想着过一会儿再送上去,谢必安那时的搭档还不是范无赦,他说的话还是做得数的,那搭档也就由着他去了。谢必安也是个憨憨,玩着玩着竟把她弄丢了,等再找到时她已被地狱犬叼到了十八层地狱门前。谢必安慌慌张张把她送回奈何桥时,那原来的黑无常早就自己就进了往生门,把那生死簿交给了阎王,把上边她的阳寿也消了去,生死簿上再没有她的身份,谢必安可是彻彻底底的将她留下了。 谢必安没成过亲,更是没带过娃,硬是死求活求求着那孟婆将她收养下来。谢必安时时偷着来看她,后来就变得光明正大了,这阴间都知道了这野鬼的存在,也许是谢必安往孟婆处走动得太频繁,毕竟那个老婆子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阎王身边的鬼判官忽然找了来,告诉她她可以去往人间了,她却犹豫了…… 判官让她带这此生的记忆去当另一个姑娘,听其他的鬼说,判官收了阳间一大户人家的钱,答应帮他们家的女儿复生,然而这家女儿已经走过了奈何桥,如今只能找另一个魂魄来“复生”了。而阴间的鬼魂都有记载,少了哪个,判官不好向十殿阎王交代。就只剩下她这个没名没分的鬼魂了。 她最终还是去了鬼门关,她不知道人间是怎样的,人间去过一场,她才有真正重生为人的机会。谢必安和范无敕看着她走回鬼门关,像极了父母送走远嫁的女儿,谢必安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范无敕看着身旁一身黑衣的老鬼呆滞的眼神,也渐渐的愣住了。 第一章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对上床前各式的眼睛,或是期盼,或是恐惧,或是好奇。 离得最近身着姜黄色华袍的老妇人眼含热泪,带着半哭腔的声音说道,“我的好女儿,你可终是醒过来了。”顶着沈棋画身份的她看着这个哭哭啼啼的老妇人,瞥了一眼,又合上了双眼,老妇人哭喊着,好像这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又再次要丢了,沈棋书厌恶的睁开眼,死死盯着老妇人,老妇人似乎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忙说道,“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叫郎中?”沈棋画知道不好打发老妇人走,便坐起来,说道,“饿了。”老妇人收敛了慈爱的脸色,命令下人道“小姐饿了,还不去准备些吃食来。”一个粉色衣裳的丫鬟急忙应道“哎哎,这就去。”急急忙忙的就跑出去。 老妇人摸着沈棋画的手,继续道“砚儿,若是你这一去不返了,可让我这老母这么办呢,一定是沈琴书吗个小妖精害的你是吧?砚儿你可要赶快想起来,好让我告诉你爹爹,惩治惩治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妖精,还我们娘俩儿一个交代。”说着又哭哭啼啼起来。棋画并不认识也不记得她面前这位母亲口中的沈琴书,只是开口道“我并不记得了。”老夫人听到她这么说,面露着急,接着道“就算这次她没害你,难保下次不害你,你可要做好准备,可不能让这庶出的欺负了你这嫡出的,可记住了?”棋画点了点头。 那老妇人又碎碎叨叨了一阵,临走时还不忘让棋画小心琴书。棋画手里捧着那身着粉色衣裳名叫坠儿的丫鬟送来的汤,不经意的试探道“那琴书?”坠儿倒也机灵还没等棋画问完,便答道“大小姐被老爷好一顿骂,现在还关在祠堂里呢。只是二小姐你为人心善,不与她计较,老爷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哪里不知道是大小姐欺负二小姐你呢!”“我倒是个善人?”棋画反问道。坠儿放下手中的活计,笑道“二小姐这是哪里的话,整个沈府都知道小姐心善,对待我们下人宽厚,大小姐毕竟是庶出,气度什么的终究还是比不上二小姐,大小姐房里的好几个姑娘偷偷跟我说想来我们房里呢。”棋画默默笑了笑,心里念道“想不到我到投了这么个大善人的胎。这大善人终究是福薄,让我替了身来。” 一日,棋画倦懒的伏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忽听到有人向她说话,“妹妹身子可好些了?”棋画眯着眼端详着眼前的男子,白色深衣上绣着几朵牡丹,外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纱衣倒也显得轻巧。男子好看的眉眼弯曲成浅浅的弧度,显得很是与人亲近。腰间黑色的腰带上别着一块晶莹的玉佩。棋画不知他是何人,只懒懒的应道“好些了。”坠儿来得应时,向男子请安道,“方表少爷,今日如何得空来看二小姐?平时二小姐上赶着你也不见呢。”方莫晦尴尬的笑了笑,“听说二妹妹不幸落水,大病一场,想着总是要来看望看望的。”棋画听出方莫晦口中的不乐意,倒也懒得应付,“这如今见也见了,人也没死,方公子也可以回去了,可莫误了公子读书。”方莫晦听了这话便退下了。坠儿是个多嘴的丫头,随口提了几句,棋画也听出了他们的关系,棋画暗自忖道,“我对我那姐姐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第二章 原来,那方家公子是沈琴书的表哥,和棋画几乎是一点关系没有的,方莫晦家境贫寒,希望能够通过上京赶考来摆脱困境,想到还有一个姨母住在京城,就投奔了来。听坠儿说这原来的沈棋画是把这方公子放在心尖上的,知道自己的姐姐也喜欢他,便一直把这份喜欢放在心上,只是大家都是明眼人,如何看不出呢。棋画念道,“这也是朵盛世白莲呢,可惜这名声怕是要毁在我手里了。” 沈棋画走到祠堂门前,看着里面跪着的女子,她身上穿的不过是一身普通的衣裳,布料是府里丫鬟都用得起的,几只简单的碧玉钗环,倒也雅致,从背后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这繁华京城的千金小姐,倒像是平民家的女儿。沈琴书似乎发现身后有人,转过头去。 沈琴书笑意盈盈,“妹妹?”沈琴书蓦地一转头,沈棋画便突然愣了神,那真是个绝美的姑娘,“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沈棋画突然想到昨日里读到的句子,沈琴书见棋画不答,又叫了声“砚儿?”棋画方才缓过神来,“哦,”神色有些仓惶,似乎害怕被琴书揣度了心思,“听坠儿说,姐姐因为我的缘故被爹爹责罚,我落水想来也是怪不得姐姐的,只是我太不小心罢了,待爹爹巡视从宜城归来,我便向他道明原委。”琴书笑了笑,“不妨事,在这祠堂里也能静静心,妹妹不必因我被罚而介怀。”棋画在地府里从未见到如此绝色的女子,说着说着,便伸出了手,想要触碰那雪白的肌肤,沈琴书对棋画莫名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只是问道,“砚儿,怎么了?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沈棋画听到琴书的询问,猛地收回手。笑笑说道“墨儿姐姐不必过于担忧,砚儿只是一时愣了神而已。”琴书听她如此说便也不多问,依旧看她的佛经去了。沈棋画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透顶了,就偷偷跑回房了。 沈棋画一路走着,一路还闲不住自己的手,时不时就去撸一把院子里的花草,“这阳间也太过无聊了些,也不知道谢必安那个老鬼过得怎么样了。”虽然两人过得不对付,倒也是生了感情的,阳间的日子过得无聊了些,便想起了地底下陪了她二十年的老鬼。不过想归想,沈棋画也回不了阴间,那老鬼让他过自己的日子吧。“小姐!”洗儿跑到沈棋画面前喘着气对她说,“夫人找你。” “怎么了?急得好像冤魂索命似的。” “明日要去给九王爷祝寿,夫人替你置办了一身衣裳,让你去瞧瞧呢。” “不过是一身衣裳让母亲自己做主便好了,你帮我问问李嬷嬷我什么时候能出府看看。” 洗儿面露难色,“小姐,你毕竟还未出阁,出门是万万不可的,别说李嬷嬷不同意了,就是罗娘姐姐也是不让你出门的。罗娘姐姐昨日才教训了我和坠儿,平日里也不该让你太过活动,就是读读书也是好的,在外溜达难免着了风寒,到时可就麻烦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洗儿还没说完,沈棋画就打断了她,沈棋画看着面前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无奈的笑笑,本来她就是个几百岁的小丫头,没想到遇见了两个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比她小的小丫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也不必告诉罗娘李嬷嬷我的想法,省得她们又来念叨我,你赶紧去把衣裳拿回去,我就不去母亲那儿了。”洗儿点点头,又是一溜烟跑出去了。沈棋画看见洗儿跑远了,自己也撒开腿跑到后院后门那里,趁没人注意,自己偷偷推开了后门。 第三章 外面的世界热闹的很,烧饼,糖葫芦,糖人,皮影戏,那些在死人口中频繁出现的玩意儿可算被她见到了,她四处逛着,一时不忍归家,就像天公要留她一样,外面忽就下起了噼里啪啦的大雨,沈棋画匆匆忙忙跑到一家临街铺子下,铺子里站着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贵族少年,少年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厮,小厮着急的看着外面的雨势,“公子这可怎好,如此大的雨,今日怕是拜不了佛了。”少年将手伸直铺子外面,任凭雨打至手心,张口道,“罢了,必是佛也不想让我见吧,等雨小了,我们便回吧。”棋画跟谢必安抬杠惯了,也将自己的手伸至雨中,“佛给你托梦了?”少年一脸懵的看向棋画,给棋画做了个揖道,“姑娘此言何意,佛并未托梦于我。”棋画看了看他苍白的脸颊,“那你怎知佛不愿见你,你莫不是做多了坏事吧。”男子身边的小厮脸涨得通红,“你这小丫头,怎如此不留口德,你……”小厮还没说完,男子急忙打断他,给棋画行了个礼道,“小生明白了,多谢姑娘指教。”外面的雨还没下完,男子便招呼着小厮打伞离开了店铺,棋画无趣的笑笑,“真无聊,迂腐书生。” 夏日的暴雨总是一阵一阵的,雨很快就停了,让棋画感觉大事不妙的还有远处罗娘的叫喊声,声音愈来愈近,罗娘看到棋画,几乎要带着哭腔了,“小姐从小身子弱,如今生了场大病还不安分,若是出了什么好歹,加上我这条小命也是赔不起的。”不由棋画分说,罗娘便急忙拉着棋画回府去了。 府内,洗儿和坠儿跪在棋画母亲面前,夫人面露凶色,见罗娘与棋画归来,急忙起身道,“砚儿,你是怎么回事,身子还没养好,可不能随意再走动,若是你想要出去,明日便是九王爷的寿辰,母亲自可带你出去。”棋画笑笑,“这次出门是我自己的主意,洗儿也劝说过我,只是屋子里太闷了些,以后再出去,一定告知母亲。”夫人缓和了脸色,让坠儿和洗儿起了身,虽说骂了几句,倒也没惩罚这两个小丫头。 “小姐,我都说了不让你出去,不让你出去,你非要出去,还连累了我和坠儿挨骂。”洗儿不平的向棋画发牢骚,棋画知洗儿心直口快,没太放在心上,反而是罗娘正色数落洗儿道,“没侍候好小姐就是你的错,你也不必为自己找理由。”坠儿机灵,害怕两个人吵起来,“罗娘姐姐都是为了我们好,若不是夫人仁慈,我们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以后我们还是当心的好。若是被李嬷嬷知道了,我们也不得好过。”棋画走在前面,听着三个人絮絮叨叨,不由得笑了笑,人间可比阴间热闹了太多太多。 第四章 棋画搀扶着夫人,身后只跟了罗娘,那两小姑娘性子贪玩,今日去九王府祝寿可是大事,夫人只允了罗娘跟着,琴书也只带了一个丫鬟,沈大人依旧还在外巡查,九王爷祝寿是大事,可民生更是大事,沈大人便写了封信,让两子前往代为祝寿。沈文早早的便去了,沈武侍候嫡母与姐妹随后再去。 马车在路上稳稳前行,棋画时不时探出脑袋,看着路上人来人往的行者,沈武或是看见了棋画探出的头,也时不时的回马,问问她们需不需要停下马车买些什么,棋画可怜巴巴的看着母亲,母亲似乎没意识到女儿渴切的眼神,只是说道,“若是迟了便不好,还是赶路要紧。”九王府虽是王亲贵胄,却住在京郊,听说是九王爷独子的身体不好,为了照顾儿子,举家搬至了京郊,京郊环境好,更是有利于养病。 “到了到了,母亲,长姐。”沈武搬出马凳,扶着女眷们下车,这通天气派的楼宇配着附近茂密幽静的树林,让棋画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琴书拍了拍愣住的棋画,笑着说,“你又不是没来过,怎么还愣住了呢。”棋画痴痴的笑了笑,跟着母亲进了府。 母亲让沈武将礼物送给九王爷,寒暄了几句,九王爷就赶忙让人安置了棋画一行人。棋画的屋子很安静,很单调,不是棋画喜欢的风格,棋画没在屋子里坐多久,就又溜出去玩了。 “小王爷,小王爷,又是那个莽撞的丫头!”棋画被男子的声音吸引过去,又看到了那天檐下躲雨的少年和他的小厮,棋画快步走过去,少年仿佛扬起了嘴角,但等到棋画走到他面前时就消失了,棋画熟络的打招呼,“又是你,书生?”小厮赶忙护住主子,“昨日冒雨回来之后,小王爷又病了一场,今日好不容易好些了,你可莫又气了我家王爷。”棋画不屑的笑笑,“你家小王爷也太虚了吧。” “我既为姑娘病了一场,不知姑娘如何补偿?”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悠悠开口道,没有昨日了虚弱,又多了一丝戏谑之意,棋画不曾被人这样问过,一时语塞,回答不出来,只是明显的感觉出来,他与昨日不同。棋画又抬头看向比她高了近一尺的男人,他面目清秀俊朗,十分好看,不过那一双深邃的眼眸让人看不出什么,更是让人产生好奇。 “姑娘这是看上了我?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小王爷忽地凑近了棋画,在她的耳鬓处私语,男子口中的热气吹至她的脸颊,一时让她红了脸,棋画虽刚来人间,但也学了不少礼数,一时气急,冲小王爷丢下一句“轻薄!”就气冲冲的走了。 小厮面漏难色的对小王爷说,“小王爷,虽说她昨日里是气了您,可您也不能如此说话呀,你平时里跟丫鬟都不说几句话,今日里怎冷不防的冒出来这些个轻薄的话来说……”小王爷不顾小厮言语,笑着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