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如墨
被修理了的内藤英雄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别装死了。”渡边凛坐在他床边道，“等会你也要把这些资料都好好看一遍。”
内藤英雄沉默地没答话。
“跟深沢明菜有关。”渡边凛现在没心情闹腾，在出了口恶气后又恢复了冷静，知道怎么才能挑到内藤英雄脑子里的弦。
“明菜酱？”
内藤英雄转过头，怀疑道：“那种事情跟明菜酱有什么关系？”
渡边凛看的这些资料可全是奇诡的诅咒事件，其中能找回受害者尸体的都是凤毛麟角，渡边凛闲的没事看这个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扯到深沢明菜。
渡边凛取出兜里装好的，被吃剩下的芝士面包道：“深沢明菜的情况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内藤英雄疑惑地接过面包，看到了上面诡异的咬痕，他沉默一会后道：“咒灵？”
“应该不是咒灵，我在她的身上没有闻到咒灵的恶臭。”渡边凛回忆着自己闻过的味道，“是一种海腥味。”
“是明菜酱术式的味道？”
“是咒血与她术式相融后的味道。”渡边凛一边起身一边道，“我们去看看。”
“现在？”内藤英雄看了眼自己的伤腿。
“怎么了？”渡边凛疑惑地看过去，“我听医护人员说深沢明菜已经醒了。”
“啊不是，我就是觉得，这样过去不太好。”内藤英雄指着自己的腿道，“不太体面。”
渡边凛沉默了一会，像看傻子般看了内藤英雄一眼，道：“那你就把平板上的资料过一遍，我先去看看深沢明菜。”
内藤英雄犹豫了一下道：“我还是去吧。”
“不要体面了？”渡边凛好笑地瞅了眼内藤英雄，调侃道。
“还不是怕你经验不足，遗漏线索。”
内藤英雄挪动身体下了床，拿起旁边的拐杖道：“走吧。”
两人一起出了门，因为照顾内藤英雄的伤势，渡边凛也走得很慢，他开口道：“等会你去套话，我先再确认一遍气味。”
“行。”
内藤英雄对渡边凛的工作安排相当满意，正当他浮想联翩时渡边凛提醒道：“对了，话题可以往甜食上面凑。”
“为什么？”内藤英雄愣了下，“情况应该很清楚了吧，那些甜品都不是明菜酱吃的，现在看来她确实不喜欢甜品，我跟她聊那个完全是直接终结聊天。”
“我知道。”
渡边凛轻轻点头，说道：“但我好奇一件事，所以你再问一次她喜不喜欢甜食。”
“莫名其妙。”内藤英雄撇着嘴，没拒绝渡边凛的要求。
等两人走到深沢明菜住的病房后，渡边凛敲了敲门，等到里面保护深沢明菜的女性咒术师开门后才点头致意着走了进去——因为深沢明菜的状态不太稳定，所以这位女性咒术师，筱原早苗守在了这里。
“深沢小姐的状态还不太好。”筱原早苗在渡边凛身边轻声道。
渡边凛“嗯”了声表示了解，其实在进入病房，听到盘旋在脑子里的，稍显急促的歌声时渡边凛就知道深沢明菜的状态不太好了。
这间病房仍然是素白洁净的，干净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每小时都有人过来擦拭病房，整间房间的消毒水味也很淡，取而代之的是深沢明菜身上淡淡的海腥味，但这海腥味只有他一人能闻到。
等渡边凛走到病床旁时，内藤英雄已经凑到正在静静发呆的深沢明菜身旁问好道：“明菜酱，好久不见啦！”
其实也没多久，就半天而已……渡边凛一边轻嗅着一边腹诽道。
深沢明菜面无表情地继续发着呆，苍白的小脸真的和白瓷娃娃没有区别，有一碰就碎的脆弱感。
见自己被无视，内藤英雄没有丝毫气馁地继续道：“明菜酱还记得我吗，你可以直接叫我英雄哥哦！”
呕……渡边凛停了下呼吸。
深沢明菜依然毫无反应。
内藤英雄奇怪地嘶了声，他伸出手在深沢明菜面前晃了两下：“明菜酱，你睡着了吗？”
还是没有回应。
渡边凛和内藤英雄对视一眼，都知道出问题了，渡边凛也没法再置身事外，他弯下腰看着病床上的深沢明菜道：“明菜，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渡边凛的声音仿佛唤醒了深沢明菜般，她抬起眼看了渡边凛一眼，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但这样的变化是喜人的，内藤英雄当即道：“明菜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渡边凛和内藤英雄一起看着深沢明菜等待她的回应，但等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气氛逐渐尴尬起来，两人又对视一眼，然后渡边凛再开口道：“明菜？”
深沢明菜的眼睛动了动，但没有再看渡边凛，也没有答话。
内藤英雄的表情扭曲了下，他看向渡边凛，神情里表现出强烈的疑惑：
为什么你说话她有动静，我说话她理都不理？
渡边凛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看着深沢明菜小小的侧脸，转头喊道：“筱原姐，能麻烦你去把之前明菜的那件病房里的甜品拿过来吗？”
因为已经遭遇了袭击，所以深沢明菜的病房是被换了的，但那些不重要的甜品却没有带过来。
站在后面的筱原早苗愣了下，应了声“是”后就快步出门，渡边凛转回头，用安抚的语气道：“吃的很快就来。”
深沢明菜再次看向渡边凛，像柔弱的小动物般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
你就被甜品收买了！？内藤英雄感觉自己先石化然后再破防了，他刚才那么热情，结果还不如渡边凛一句带甜品过来？
他确实不该跟过来的，感觉身上被扎了一千根针。
正当内藤英雄伤心到快无法呼吸时，渡边凛突然拉住内藤英雄往后退了几步，内藤英雄刚要爆出粗口，却发现渡边凛的脸色非常严肃，目光死死地盯着深沢明菜。
作为咒术师的本能被唤醒，内藤英雄警惕地沉下身也看向深沢明菜，发现她对两人的退后完全没有察觉，依然在静静地发着呆。
违和，诡异，坐在床上的仿佛不是深沢明菜这个人，而是一个游离在人世间的幽灵。
内藤英雄稍微侧头看向渡边凛，挤眉弄眼，眼神询问。
渡边凛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他指了指脑袋，示意内藤英雄注意脑内的歌声。
内藤英雄终归是前辈，经验足够丰富，他很快进入状态，稍微活动了下受伤的腿，确定完自身状态后他小心地戒备起来，不需要渡边凛再强调。
渡边凛见状稍微放下点心，他侧起耳朵听到了楼道上的脚步声，于是他退到门口，恰巧碰到要进门的筱原早苗。
重复噤声的动作后，渡边凛接过装甜品的包装袋，然后他轻巧地走到深沢明菜身旁递上甜品道：“你要的甜品来了。”
深沢明菜终于有了较大的动作，她有些僵硬地移动脑袋看向甜品袋，慢慢伸出双手抱住了它。
在这一瞬间，在场的另外三人脑内的歌声有了明显的波动，变得更加高亢起来。
这是不曾有过的变化！
“喜欢吃甜品吗？”渡边凛面不改色地问道。
“嗯。”深沢明菜轻轻点头，直接要把头伸向甜品袋内。
没有犹豫，渡边凛身边立刻有墨液凝聚出来，这些墨液极快地席卷到深沢明菜身上将她缠住，限制了她的行动。
“你是谁？”
渡边凛脸色相当难看地问道，他本以为要慢慢摸索才能找到深沢明菜身上的秘密，却没想到面前的女孩早已失去了自我，变成了其他存在。
女孩没有理会渡边凛，她依然尝试着想将脑袋伸进甜品袋里，渡边凛当即把甜品袋抓回来，冷喝道：“回答我，深沢明菜呢！”
在手上的事物被抢走的瞬间，【深沢明菜】愣了一下，接着她缓缓抬头看向渡边凛，这时渡边凛才发现她的眼眸已经一片血红。
“保护。”
【深沢明菜】发出淡漠机械的声音，在场三人脑中的歌声立刻变得尖锐起来，刺痛了他们。
渡边凛捂着刺痛的脑袋后退了一步，眼睛一直盯着【深沢明菜】。
他对眼下的情况并不陌生，之前他在京都暴走的时候五条悟有录下那时的情况，自己也像【深沢明菜】这样冷冷地吐出单调的词语，只是那时他说的是“毁灭”。
但情况显然是一样的，深沢明菜体内，咒血的意识暴走了！
正当渡边凛思考该怎么做的时候，【深沢明菜】身上突然有磅礴的咒力升起，她再度开口道：“毁灭。”
渡边凛愣了下，接着他瞳孔骤缩，全身都快速地颤抖起来。
离【深沢明菜】最近的渡边凛受到了最快，最强烈的冲击，哪怕有咒力保护，但还是让他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中了诅咒。
而在他身后的筱原早苗却更加不堪，已经痛呼一声晕倒在地，内藤英雄也发出痛苦的嘶吼忍不住弯下腰，但他还保存着意识，只是七窍都有鲜血流出。
三人脑海里的声音已经完全不是歌声了，那简直是厉鬼的哀嚎，幽灵的尖叫，亡魂的怒吼！
它们轻易地撕扯开灵魂的防护，狠狠地在三人精神世界里肆掠，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
渡边凛能感觉到有鲜血从他的鼻子和耳朵处流出，眼前也一片模糊，他想伸出手对准【深沢明菜】施术，但脑内的噪音却越来越喧嚣狂躁，将渡边凛的灵魂来回反复折磨，要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地狱。
他离得太近了，灵魂在诅咒里完全挣脱不出来，仿佛只能在肆掠的歌声里倒下。
这时渡边凛的身后传来倒地的沉闷声音，那是已经支撑不住的内藤英雄，但内藤英雄在倒地前甩出了他的拐杖砸在渡边凛的腿上。
痛感刺激到渡边凛，他拼命抬起自己沉重得像挂了铅球的眼皮，目光锁定了坐在床上，正淡漠地凝视他的【深沢明菜】。
出拳！
渡边凛死命咬住牙，朝近在咫尺的【深沢明菜】尽全力地挥出了右拳，只要能打中，就有可能结束这场突发的意外。
但就在渡边凛缠满咒力的拳头即将挥到【深沢明菜】时，脑海内本来尖锐，喧嚣，完全听不懂的歌声产生了变化，仿佛有人轻轻地伏在他耳边对他说：
“别伤害它……不要把我们当成灾厄……你说过……你会保护我……”
渡边凛的意识在这一瞬间沉沦，原本还能勉强看清的现实崩坏成碎片露出背后无垠的黑暗，他的灵魂就在这无垠的黑暗中下坠，完全失去了时间和距离感。
‘这是？’
渡边凛皱起眉，下意识想要挣扎出来，但这时他的面前有一道光影浮现出来，那是一个浑身发散光芒的幼小女孩的模样，身体纤细瘦小，皮肤白到像是一碰就会变成无数碎片。
在渡边凛看到女孩的一瞬间，他就穿过了那些光影，看到了一幅幅画面，从出生，成长，跟随母亲，目睹死亡到神奇诡异的虚幻生物……从喜悦，悲伤，绝望，恐惧，愤怒，痛恨到固执和同化，他看遍了女孩的一生。
女孩也在凝视着他。
“你还会保护我吗？”女孩的声音里没有悲伤。
渡边凛看着女孩，轻轻颔首：“会。你会回来吗？”
女孩收回目光，她低垂下眼眉，肩膀隐约有抽动，渡边凛刚想过去，却感受到强烈的上浮感。
他无法抵抗，他的灵魂像水中的泡沫板般急速上升，他只隐约听到了一个字眼。
“会！”
周围的颜色也从黑色变为蓝色，直到他猛地突破水面。
渡边凛重新看到了病房，看到了【深沢明菜】，他的右拳离【深沢明菜】也只有几厘米，但渡边凛硬是改变了方向，一拳砸在了病房墙上。
轰隆巨响里，那堵墙被硬生生开了个大洞，大片的飞灰覆盖了两人，渡边凛把手放到深沢明菜头上挡住灰尘碎石，笑了笑，问道：“不怕我说谎吗？”
“说不了谎的。”深沢明菜摸着自己的心道，“我能听到你的心声。”
“是吗……歌声消失了呢。”渡边凛道。
“嗯，我也听不到了。”女孩轻轻点头，“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话音刚落，女孩就歪倒向渡边凛，渡边凛连忙半蹲下身抱住女孩，刚想说什么时就听到了女孩细微的鼾声。
她已经睡着了。
…
（有点仓促，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