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烟九华录

        

柳梦生察觉老者发问时浑身气息收敛，同时各有两道气息从自己身后的窗外指来，想是有人躲在暗处观察自己。

        

“在下此来是为了探访前日神风起处，”柳梦生定了定心神开口道。

        

“就因为这个，你就翻山越岭地来到这里？”村长显然是不相信柳梦生说的话。

        

“实不相瞒，在下崇仙已久，但苦于无处寻觅仙迹。恰逢前日见此地有神风破云，想是有仙人现身，因而匆匆赶来正是想要一睹仙人真容，即便不能得见，若能寻得仙踪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事已至此，柳梦生只得坚持声称自己是痴迷仙人传说才来此地的。

        

“什么仙人现身？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村长似是对这般说法很是不屑。

        

“在下拜会王屋山时，一位道长说的，”柳梦生顺着说道。

        

“哼，王屋山，不干正事，”村长闻言当即冷哼一声，面露愠色。

        

正当柳梦生好奇老者对王屋山的态度时，身后的屋门就被推开了。

        

“热水来喽，”先前的那名老妪拎着一个水壶推门而入，看到柳梦生后就招呼道，“诶，还站着干什么？快坐啊，坐下喝水。”

        

经此一说，柳梦生才觉自己还站在屋中，而方才一番对话颇有一种审问的架势。

        

“来，”老妪笑着将热水倒进杯子中递了过来，“寒舍没有什么茶叶，只得学着村里人用这些东西泡水喝，客人不要嫌弃啊。”

        

“说笑了，”柳梦生本来也不期待能喝上什么热茶，之前看到村外种植稻谷的方式，又见村民大多十分消瘦的模样，想是山谷中的土地种粮食都不够用的，哪里还会腾出地方来种茶叶？

        

只是柳梦生低眼看向杯中时，还是不由皱起了眉头，这热水颜色发暗，闻着是有草药香气，柳梦生甚至还看到水中飘着些许灰褐色的粒状物，似是屋顶上晾晒的那种植物种子。

        

“快喝吧，”那老妪笑着劝道，而村长此时也目不转睛地看向柳梦生。

        

柳梦生察觉两人气息直指而来，似是在期待自己喝下杯子里的水。

        

“在下还不渴，”柳梦生迟疑了片刻，决定还是不要轻易喝下这杯水了，“敢问两位知晓要如何去往那神风生处吗？”

        

老者见柳梦生又将话题引了回去，便敷衍地说道：“那个地方啊，不大好去。”

        

虽然老者的神情并未变化，但柳梦生察觉他指来的气息忽然消减，遂知道老者似是对自己失去了兴趣。

        

“还请老先生指点一二，”柳梦生连忙起身道。

        

“这个……”村长见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身边的老妪。

        

“人家叫你老先生呢，”那老妪笑着推了一下村长。

        

“哦，唔，”老者回神，随即缓缓靠在椅背上，将手一扬又摆了摆，开口说道，“罢了罢了，这年头了，很少见到你这种人了。”

        

“多谢老先生，”柳梦生察觉窗外的两人已是悄悄离开，看来村长是彻底认为自己只是个痴迷寻仙的游客了。

        

“什么老先生，我不过是岁数大见识多点，才当了这个村长，”老者摆了摆手道。

        

“不知村长如何称呼，”柳梦生问道。

        

“我叫李戍山，谪戍的戍，山峰的山，”老者回道。

        

“那便是李公了，”柳梦生施礼道。

        

李戍山闻言表情怪异地转来看向柳梦生，似是很不习惯他这般多礼的样子，在打量了一番之后便叹气道：“算了，你就叫我村长吧。”

        

“老头子，这也快到给山神供品的时候了，不如……”一旁的老妪此时扶住老者的肩膀笑着说道。

        

“山神？”柳梦生心中暗道，方才村长还对自己寻仙一事十分不屑，没想到此地也供奉着神明。

        

“也罢，”李戍山看了老妪一眼，而后点点头道，“你要去的那地方就是村里供奉山神的场所。”

        

难怪那地方叫做神沟，柳梦生心中暗道，只不过在这种十分闭塞的村中供奉的神明应该不至于那么出名吧？

        

“这供奉神明的场所可有地名？”柳梦生问道。

        

“那地方啊，我们都叫它神沟，”李戍山颤巍巍地拄着木杖要站起来，老妪见了连忙扶住他。

        

居然真的是地图上写的神沟，柳梦生十分讶异。回忆起当时猎户阿壮和村人见到自己的反应，柳梦生推断这个村落应是鲜有外人造访，何况那山上又有恶鬼出没，那湘西江氏是如何得知这一方地名的？

        

“走吧，”李戍山站起来扶着后腰，伸了伸腰，就转来对柳梦生说道，“你也随我去阿壮那里挑一些供品，到时候供奉山神的时候就跟着去吧。”

        

“多谢村长，”柳梦生闻言不由一喜。

        

于是在村长的带领下，柳梦生继续向村中深入。

        

“这村里的人是有山神大人保佑才得以在白天上山，只是夜晚降临山中还是会有恶鬼出没，”路上，李戍山或许觉得无聊，便开始说起了村子里的事，“你能平安来到这里，也是受到了山神大人的庇佑。”

        

那看来我并没有受到山神的庇佑呢，柳梦生无奈地心中暗道，自己早就在山上遇见那恶鬼了。不过，柳梦生此时生出了一个疑惑，那就是既然明知夜里山上会有恶鬼出没，那这位叫大牛的村人为何还要跑到山上去呢？

        

“到了，这就是阿壮的家了，”李戍山走到一处石屋前，便停了下来。

        

柳梦生好奇地望向这一处村中并不多见的石屋，不似其他房舍，阿壮的石屋周围并没有种植着番薯稻米之类的作物，取而代之的是十余个藤条编成的笼子和成堆的木柴，三只不知名的野鸟被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旁边是一个木架，上面吊着各种鼠类的尸体。

        

看着这个与印象中大相径庭的猎户房舍，柳梦生不由再次感慨这座村子里生活之艰难，心里估计能当作贡品的也就是那三只野鸟了。

        

“阿壮！阿壮！”李戍山接连唤着，然而屋中并无人回应。

        

“村长，是不是这位阿壮还未回来？”柳梦生终是忍不住问道。

        

“唉，估计还在芹儿那里，”李戍山点了点头，随即叹气道，“芹儿也是命苦啊，前些日子她娃娃刚被山鬼抓了去，如今又守了寡，真是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