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烟九华录

        

夜晚的山上北风猎猎，纵是夏夜，也十分寒凉。重云遮月，夜色黯淡，昏暗的山脊之上，数点微弱的火光明灭，在呼啸的风中无助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这一点点微弱的火光便是透过隐于山脊林木中一间间小屋纸窗中发出的，为了抵御夏夜寒凉，每一间李家女眷所处的小屋中都燃着的火盆。然而即便炭火熊熊，却也只能温暖周围数尺的范围，因而在山脊上过夜的人都不愿出屋走动，唯有一间小屋周围伏着三个身影。

        

“嘶…真冷啊…”其中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一人终是耐不住夜寒，搓着手轻缓地走向另一人。

        

“你小子过来做什么？快回去盯着，要是有什么闪失，看李婆婆怎么罚你！”另一人是位体格结实的中年男子，见他走来就压低声音训斥道。

        

“李六哥，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个人根本不用盯着，睡得跟死人一样，”年轻人不以为然道。

        

“这么冷的天也能睡着？难怪这么安静，”李六哥先是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但又马上严肃地说道，“小胡，我跟你讲，李婆婆交代的事，你可别马虎。”

        

“李六哥，你要是不信我，咱们就扒到窗边瞧一眼，那人要是真的睡了，咱们也能轻松一点，你说是不是？今天这风真邪性，”小胡打了个哆嗦。

        

“别胡说，”李六哥听了本想立即拒绝，毕竟这是族中长者的命令。只不过，今天落日时山上毫无征兆地吹起了大风。常言道狂风怕日落，像这般日落时忽起的狂风属实异常，而且这阵阵寒风还是从那神沟里吹来的，这不免引起了族人的关注，然而到最后老村长和李婆婆也没有说出这风为何而起，于是此事便也不了了之。眼下夜风急急，甚是寒凉，一直站在这里守着实在难熬，若是能得闲回屋中取取暖也会好受很多。

        

“再说，六嫂子这次带孩子上来求山神赐福，现在一人在屋里估计也是坐立难安的，六哥你就不想回去看看？”小胡见李六哥有些犹豫便又劝道。

        

“也好，就过去看看，”李六哥忖量一番后，终是同意了。

        

于是李六哥领着小胡借夜色蹑手蹑脚地来到那间屋子前，刚到窗下小胡就急匆匆地含了一下手指要去捅窗纸。

        

“小胡你干什么？”李六哥见了连忙抓住他的手。

        

“不捅出来个洞怎么看？”小胡不解地看来。

        

“先听听动静，”李六哥当然知道小胡要干什么，只不过这是李婆婆嘱咐他们的任务，可不能出了差错。

        

看到李六哥认真严肃的眼神，小胡无奈地耸了耸肩，而后便伏下身来，细听屋里传来的动静。

        

夜风呼啸，夏虫杂鸣，反而是屋中显得十分安静，唯有火炭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难不成这人真的睡了？”迟迟未听见响动的李六哥不由疑惑。

        

“看看不就得了，”小胡叹气道。

        

“好，小心点，”李六哥点了点头。

        

“瞧好吧，”小胡听罢将食指在嘴里含了含，利索地起身在窗纸上捅出来一个洞，李六哥也学着小胡的法子在窗纸上弄出了个孔隙。

        

透过这小小的孔隙，两人屏息望向屋内。屋中空间局促，即便是微弱的炭火也能将屋中事物照个大概。只见简陋的木床之上似有一人裹着被子横卧，然而因那人是背对窗户，也不知是睡是醒。

        

“这么冷的天，真佩服这人睡的这么死，”兴许是望见了温暖火光的缘故，小胡更觉夜风寒凉了，不由打了个哆嗦。

        

然而话音未落，就看见木床上的人似是受了扰动，不耐烦地拉了拉被子。

        

李六哥见状连忙按着小胡的肩膀蹲了下来，压低声音道：“嘘，小点声，吵醒他，咱们更麻烦。”

        

说罢，李六哥又小心翼翼地仰起头来望向屋里，而木床上的那人却是又没了动静。李六哥见状微微舒了口气，就又蹲了下来。

        

“醒啦？”此时小胡指着屋内略显紧张地问道。

        

“没有，”李六哥摇了摇头，随即示意小胡离开，“走远点。”

        

二人刚一回到李六哥原本隐匿的地方，小胡就迫不及待地讽刺道：“唔，这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好，居然有闲情逸致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找神仙，还让我们费心思看好他。”

        

“哼，来了就出不去了，早晚没人会惯着他这臭毛病，”李六哥冷哼一声道。

        

“那可说不准，看李婆婆的这态度，怕不是想将他收作咱们李家的女婿，”小胡悠悠道。

        

“芹儿嘛？”李六哥不由陷入沉思。确实，仔细想想，李婆婆就为了看住这一个人，不让他乱跑，也没必要这么多人来盯着吧，而且还叫上了阿壮。

        

“芹儿？现在李家确实没有别的姑娘可嫁了，可是大牛刚死，这也太着急了吧，”小胡喃喃道。

        

“喂，你刚入赘李家，别乱说话，”李六哥忽然语气严厉地说道。

        

“唔，好，”小胡连忙捂住了嘴巴。

        

“行了，那家伙睡了，倒是省去了咱们的麻烦，”李六哥话锋一转，“我先回去看看你六嫂，过段时间再换你回去。”

        

“嗯，好，”小胡笑着点头道。

        

“唔，那人的事不用跟阿壮说一下吗？”李六哥似是才想起阿壮也在暗处盯着屋里的那人。

        

“阿壮精力好，盯一晚上都没事的，”小胡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你就在这里老实看着，别乱走，”李六哥不放心地又嘱咐一句，在看到小胡狠狠地点头答应后才肯离去。

        

望着李六哥走到一间小屋前敲了两下门，屋里的妇人便面带笑容将门推了开，小胡眼中流露出几分羡慕，只不过目送李六哥远去的人不仅有他一个。

        

在不远处树林的阴影中，柳梦生活动了一下扣住剑格的拇指，微微舒了一口气。

        

可算是走了一个了，柳梦生心中暗道，自己虽然料到会被李家人盯着，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同时盯着，而且棘手的是这些人里还有那个猎户阿壮。

        

因为有阿壮在，柳梦生不敢靠得太近，毕竟猎户的本事在柳梦生印象中可是十分厉害的，虽然自己从王老兄那里学来了如何掩盖自己行踪，但是猎户的机敏依旧不容小觑。

        

幸好是阿壮不知因为何事耽搁了，也加上夜晚降临的时候小白蛇恢复了精神，不然柳梦生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脱身。

        

也不知道干草和小白蛇能假装熟睡的自己到何时，柳梦生便决定尽快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