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烟九华录

        

“这里为何会有尸骨？”在辨认出绊到自己的是一具人的尸骸后，柳梦生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然而目力所及不过数尺，无奈之下，柳梦生又细细地感知了一番四周的气息。

        

在反复确认周遭暂无危险潜伏后，柳梦生才小心翼翼地蹲下来尝试观察那具尸骨。由于不清楚死因，柳梦生打消了用手触碰的想法，遂伸手从一旁的树上折下一截干枯的树枝。

        

只不过因为光景昏暗，即便尸骨泛着磷磷白光，单以目力也看不真切，大致检查一番后，柳梦生只能确定死者皮肉早已腐化无踪，唯有白骨腥筋留存，想是此人已死去多年。

        

至此，即便是柳梦生也能立刻判断出此人毙命的原因应不是被野兽袭击，因为对于野狗豺狼而言，骨头也是可以用来充饥的，尸骨绝不会留存这么完整。

        

随后，柳梦生又在尸骨附近发现了一柄断剑和一只葫芦。那断剑早已锈蚀，感觉只消稍有用力就会彻底崩碎，倒是那一只葫芦还算完好。柳梦生用树叶隔着打开那葫芦，不用贴近就闻到里面飘来陈腐的气味，其间夹杂了微弱药香。

        

这人不会是从山崖上失足坠亡的吧？看到这两样物品之后，柳梦生忽然意识到此人或许是李家中的一员，但也无从验证，毕竟除了李婆婆之外，也未曾见李家人随身带过什么丹药。

        

出于谨慎考虑，柳梦生又将气息散出数丈，毕竟此人也有可能是被隐藏在林中的某种危险所害。何况自己之所以会来神沟，就是来寻可能身在此处的同门，而当时那一道长风破云的法术，总不能是为了驱散雨云的吧？柳梦生断定以青崖和青萝两人的性子绝不会做出这等举动，所以当时两人必是在神沟中与某种邪祟对抗。

        

思量间，柳梦生忽然发现李家人到现在居然还没有追来的迹象，想来这一路上也未发现肖婆子的踪迹。

        

别是我跑错方向了吧？柳梦生不禁开始怀疑，然而因为光景黑暗，上方又有茂密的枝叶遮挡，此时无法依靠江巧眉赠与的地图和玉衡指确定具体方位。柳梦生觉得自己若非能借助气息感知周围树木，恐怕在这般黑暗的环境下会寸步难行吧。

        

“也罢，”柳梦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神沟的走势自然是与两侧山峰断壁相同的，只要始终往一个方向前进，即便真的走错了方向，也能撞见一侧的山壁，到时候就能大致确定接下来的路了。

        

正当柳梦生确定了策略之际，忽觉林中一股异样的庞大气息正在附近缓缓游弋。

        

不会是遇上邪祟了吧？柳梦生心中一沉，暗暗扣住腰间剑格。因离那气息尚有相当距离，柳梦生也知自己难以目力辨明其形，遂细细感受气息变化，以探对方虚实。

        

只不过，刚一仔细探查，柳梦生就发现那气息十分诡异。那气息虽是兼具阴阳二炁，但却不像世间生灵那般内外分明，正如琴秋师姐所授阳炁安体阴炁固魂，一般生灵的阴炁深蕴体内而阳炁浮于体表，可那气息似是阴炁和阳炁混杂在一起，阴阳二炁相互纠缠却不相融，极不稳定。可若说那股气息是土石之类，却又显得过于灵动，再说哪里的土石还会自己移动的？

        

这股气息究竟是何物？难不成除了苏大仙人和泰山夏氏之外还有人驱动土石？柳梦生暗暗告诫自己先冷静下来，认真分辨。那股气息似乎也未发现黑暗的森林中还有人在，依旧不疾不徐地在树木间漫无目的地游弋。

        

察觉那股气息缓缓在附近游荡，柳梦生心中暗暗感叹这气息之庞大，到如今自己都只是探明其始，未能察觉其末，而且奇怪的是，对方似乎是潜藏在地面之下。正当柳梦生犹豫是否要去查明对方真身时，却忽觉那股气息迅速回转。

        

柳梦生一惊，迅速抽剑出鞘，然而下一刻就察觉那气息身边略过，并不是冲自己而来。柳梦生回首望向气息疾驰而去的方向，发现那正是自己来时的方向，而在昏暗的远方似有微弱的火光浮动。

        

李家人还是追来了，柳梦生虽然在意方才那股气息的真面目，但更不想被李家人追上，于是迅速收起长剑，转身就向神沟深处奔去。

        

在林中不知行进了多久，周围是一成不变的寂静与黑暗，除却树木之外，感受不到其他生灵存在的迹象。柳梦生感觉自己渐渐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认知，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在沿着一个方向前行，还是在原地转圈子。

        

或许是几近失去视觉的黑暗，柳梦生倍感压力，甚至觉得自己林中已经跋涉了数日之久，相比于身体上的劳累，内心承受的煎熬更加严重。

        

就在柳梦生想要停下来稍事休息的时候，却察觉前方气息骤减，生息凋敝。

        

柳梦生微微一怔，连忙细细探查一番，结果发现并不是自己因为劳累而出现了错觉，前方确实气息薄弱。

        

“总算是走出这林子了，”柳梦生不由感慨，遂振作精神，快步前往。

        

复行数十步，双目终于是捕捉到了些许光亮，柳梦生心中一喜，奔走而往。柳梦生欣喜地来到光源处，虽然光线依旧昏沉，但也比完全黑暗要令人感到慰藉。

        

此地之所以没有陷入黑暗是因为森林上方没有了茂密的枝叶遮挡，柳梦生仰头望去，见到此时还是夜晚。只是下一刻，柳梦生就看清此处的树木上没有一片树叶，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枝干，视线下移，却发现前方的树木无不是如此模样。

        

“这些树木全部枯死了？”柳梦生恍然意识到事有蹊跷，随即脚下便传来松脆的声响。

        

柳梦生迅速后退，低眼只见方才停留之处横着一柄生锈的长剑，锈蚀的剑身想是不堪一人之重而崩碎。

        

看到这柄断剑，柳梦生立刻想起了先前在林中发现的尸骨，心底渐渐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抬眼向前望去，只见在枯萎的树木之下，横着数具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