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烟九华录

        

树木枯死，生息凋敝，又有数具白骨，方从近乎完全黑暗中走出来的柳梦生见到此幕不由觉得脊背发凉。若不是依靠气息探查附近并无危机，柳梦生估计自己都有再退回黑暗中的打算了。

        

“真的要穿过这里吗？”柳梦生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别的途径越过此地，如果可能的话，谁会愿意穿过如此诡异的地方？

        

然而观察一番之后，柳梦生发现透过枯死的树林，已是能望见两侧山壁，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柳梦生长长舒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遂谨慎地踏入这一片死去的森林。

        

只是刚一走入枯木之间，柳梦生就觉得此地更加异常了，首先是此处无论是枯木还是土地，一切事物的气息都极度微弱，相比之下，外面的土石都显得生机勃勃了。

        

而且柳梦生仔细查看一番后发现，这些枯死的树木似乎树龄相当，就好像这一带的树木是在短时间内突然凋敝的一般。然而枝干之上既没有虫蛀的特征，也没有焚烧的痕迹，可若说此处曾遭遇旱涝灾害，为何别处的树木安然无恙？

        

柳梦生一时间判断不出这些树木缘何集体死亡，但这种情况绝非世间常见。再者，按理来说，若是没有了高大的树木遮挡阳光，其下应会生有草木才对，可是这林子里连一棵草都没有生长。加之白骨作衬，此地彷如完全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仿佛是这一方水土都被剥夺了生息一般。

        

踏入林中仅仅数十步，柳梦生就发现了更多的尸骨，与暗林中情况不同，此时总算得以看清这些尸骨的情形。

        

这些尸骨并未因岁月已久而被泥土掩埋，每一具尸骨身边总能发现锈蚀不堪的剑器兵刃或是破损的罗盘等物，少数尸骨上还留有残存的衣物布料。而从骸骨上留下的痕迹，不难看出有些尸骨的手臂已被斩下，而有些尸骨上的胸肋被打断数段，更有尸骨的天灵被击碎了。

        

这些人身死当时正在经历一场争斗？至此，柳梦生已是判断出这些死者的身份似乎与玄门有关，而且应该不是出自同一宗门，而且事发当时，这些玄门弟子似乎是在厮杀。

        

“看来这神沟可不单单是神明居所那么简单啊，”柳梦生不由发出一阵感慨，同时心中也生出了一个疑惑，为何玄门之间会发生冲突？

        

在柳梦生的印象当中玄门之间的关系并不紧张，虽然鲜有如姑苏柳氏和临安穆氏那般和睦，但也绝非势同水火。即便是在御前试道上，各家弟子有所受伤，也没听说哪两家玄门之间结下了不可调和的仇怨。就算是道法狠厉如酆振离者，也非嗜血好杀之人。

        

可眼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此地爆发了玄门之间的生死冲突，而且双方均折损了不少人员。

        

“不知这神沟里究竟还隐藏了何种秘辛，”柳梦生细细想来，虽是能明显感觉出李家人并未将神沟中的实情相告，或者说是刻意隐瞒了部分真相，可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神沟里看到这般景象。

        

望着眼前的光景，柳梦生不由想起当初闯入绝音阵时候的情景。只是与绝音阵中那般一目了然的惨烈景象所带来的冲击感不同，这一片枯死的树林透露出的是一种阴森诡异的氛围，柳梦生心中暗暗庆幸这林中没有剥夺五感的阵法在。若是此时有人说这地方有邪祟暗藏，柳梦生觉得倒是也真的不奇怪。

        

难不成猫脸怪是来寻栖身之所的？柳梦生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想来猫脸怪或许还与村人惨死有关，而那邪祟和两名紫衣人又从山崖之上跳到神沟里来了，兴许眼下就藏匿在某处，伺机逞凶。

        

“以前有没有邪祟不知道，如今肯定是有了，”柳梦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遂决定立刻动身，继续向神沟里深入。

        

在行进途中，柳梦生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四周传来的气息，一边仔细回忆自己来到村中之后发生的种种。很快柳梦生就觉出，除却李家人之外，像肖婆子这些村中之人从表现来看似乎是对神沟里真相也并不了解。倘若肖婆子知晓神沟之中会有这么一处可怖的景象，她还会认为她孩子是被山神带进神沟里来的吗？她还会向那般执着地冲进来寻找孩子吗？

        

可是同为一村之中生活的人，李家又是用何种手段隐瞒住其他村人的？就连山神庙中实际供奉的是李家先祖一事也被掩盖了起来，到如今那些村人还以为是李家要独占山神赐福呢。

        

难道是李婆婆用晾干的花瓣和植物种子冲泡的那种热水？柳梦生暗暗猜测，毕竟自己当时喝下一碗之后就失去了对气息的感知，也不知这种热水长期饮用会有何种效用，或许真的能达到控制人心的程度。

        

思量间，柳梦生忽觉视野渐渐开阔，定睛望去，只见枯死的林木已到尽头。

        

“终于可以离开这瘆人的林子了，”柳梦生心中一喜，遂快步冲出树林。

        

只是林外的景象仍然十分荒凉，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片荒芜的土地，不同于寻常的野外荒地，这一片地形十分平整，土地上还有规则的沟壑，似乎是荒废的田地，还能依稀辨认出其间阡陌交错。

        

“这神沟里还有村子？”柳梦生望着远处依稀的村落之影，不由喃喃道。

        

此处依旧生息凋敝，废弃的田地里并没有草木丛生，有的只是还未收割就干枯的麦秆，田垄间偶尔能看见几具牛羊的尸骨，而林中的厮杀似乎也延续到了这里，唯一的区别就是，柳梦生在其中发现了疑似村人的尸骨。之所以怀疑是村人，是因为柳梦生看到不少尸骨附近还有柴刀锄头等农具，显然不像是玄门弟子的遗骸，而且这些尸骨大多四分五裂，想是死状十分凄惨。

        

“玄门争斗也就罢了，竟然让黎元遭此无妄之灾！”柳梦生心中无比震惊，这与自己之前的所闻所见简直相去甚远，试问汇聚须弥学府的玄门世家，哪一门不是护佑一方、镇恶守宁为己任？黎元对玄门世家无不敬仰崇奉，除却因为玄门修士善施那神乎其技的道法仙术外，更是源于玄门弟子的高尚品格。柳梦生实在是想象不出，在这神沟之中两家玄门冲突也就罢了，竟然还会波及无辜。

        

柳梦生望向远处的村落，遂决定前去一探。